林語崇緊緊抱着懷中人,“奴才死也願意!奴才,奴才要一直跟着陛下,哪怕陛下不是陛下,哪怕、哪怕……”
“好。”
她握住了林語崇滿是灰燼、滿是滄桑的手。
那後半句話對於林語崇來說太殘忍,她不讓他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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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公主叫關曦。
她跟關嫵長得一點兒都不像,放在一起,沒人會覺着她們是姐妹。
再加上兩人水火不容的關係……
關曦得到了林語崇小徒弟的指示,跟着兩個太監從荒蕪的冷宮,走上大路,又來到金碧輝煌的女帝寢宮。
她始終是低垂着眉眼,不讓外人看見她的表情。
“……咳咳。”
內室裏傳來兩聲咳嗽的聲音。
關曦心念一動——這女人的病已經嚴重到了這個地步?要知道,生性驕傲的關嫵,絕不容許自己在任何人面前露怯、咳出聲。
除了那幾個忠心的狗。
現下,只能用‘病入膏肓’四個字來解釋了。
關曦脣邊掛起一絲笑。
她習慣謹小慎微的生活了,笑也不敢大笑,只敢偷偷地笑。有什麼好事兒也不敢立馬跟人說,只能先憋在心裏……這皇宮中,除了那老嬤嬤,也沒有真心愛她的人了。
“陛下,陛下您慢點兒,不着急,人在這兒呢!”
是林語崇。
關曦以爲自己早就忘了,想不到有些東西深藏在回憶深處,稍稍一碰,就潰不成軍。
——這位林總管,大抵是皇宮中最心狠手辣的太監了。
爲了那高高在上的女帝,做了不曉得多少傷天害理的事兒!
關曦恨這一切,更想手刃了林語崇主僕兩個。
但,她現在不行。
現在刺殺關嫵,便是白白送命!
關霧星用拳抵住脣,悶悶的咳着。
她在前面走,林語崇在後面拿着披風要給她披上。
“你起來,讓我看看你。”
——她已不用‘朕’了。
這個區別,林語崇能聽出來,關曦也能聽出來。
眯了眯眼,不知這暴君到底有什麼盤算。
關曦順從的擡起下巴,眼睛卻依舊往下看,沒看關霧星的臉。
“好,好……”
女主不愧是女主,長得沒有絲毫狐媚子相,是很標緻的美人兒,有大氣婉約的風格。
冷宮的日子並不好過,關曦握在一起的手很粗糙,帶着營養不良的黃黑,指縫間有繭,袖口處有磨損,像是常年做苦活的樣子。
——不用想,女主對她的好感度必定是低到不能再低的。
“賜座。”
關霧星自己還是站着的,任由林語崇替她把披風繫好。
當小太監把蓋着一層軟褥子的木椅端到她身邊時,關曦頓了頓。
她選擇跪地謝恩。
關霧星一驚,忙上去攙扶——是徹徹底底不要從前那個人設了。
【關霧星:他們這種大佬一跪,我總感覺膝蓋中了一劍,哎。】
【你就是慫,認了吧。】
握住女主過分冰涼的手,關霧星嘆了口氣:“你不必與我這麼客氣,我是將死之人,受不得這些。”
“……”林語崇很想讓陛下不要說這種話咒自己,但嘴脣張了張,沒說出口。
嘴上這樣說,心裏卻有了一種十分可怕的猜想。
難道關嫵找她來,是要——?
如果是真的,那可是老天開了眼了!
這種大奸大惡之人,就算死了,也是要下地獄的!
關曦先前一直懷疑,是否母皇的死,也與關嫵有關?
她這種絲毫不顧念親情,不顧念綱常的混賬東西,什麼事兒做不出來呢?
遭了報應了,才知道悔改?
呵,晚了!
關曦絕不會原諒關嫵,絕不會讓她死後還有資格入皇陵!
髒了自己與母皇、還有皇姐輪迴的路!
“坐。”
關霧星親自扶着關曦坐,她便也不推辭,乖乖坐下了。
同時,關曦也注意到——這人瘦弱到過分的手腕,微微喘氣的小動作。
這人是強弩之末,要不行了。
關曦按捺下想涌上脣邊的瘋狂喜意,裝作很淡定、很無辜的看向關霧星:“有什麼話請陛下直說吧,我較爲愚笨,是不明白的。”
林語崇讓兩個小太監下去了,順帶關上了宮門。
他則守在陛下身側,防止關曦對陛下不敬。
縱然陛下想要退位,那他也不準有誰欺辱陛下!
“……”
事到臨頭,關霧星也挺難啓齒的。
林語崇關心的望着陛下,身體緊繃着,防止陛下撐不住倒下去,他隨時都可以扶着。
【又不是讓你表白,你難啓齒個泡泡茶壺!】
系統暴躁的催促。
關霧星說:“姐姐先前受了許多委屈,所以上天報應到了我身上。”
她緩緩坐在榻子上,神色清淺。
“我得到了皇位,卻也沒坐多久。你該知道,要我拱手讓人,比殺了我都難受……但這幾日,我是真的無法拖着病體,繼續上朝了。”
“他們要我放你出來,逼我、迫我……我想先說,我並非是被他們誰蠱惑,我只單純的因爲,我不想大啓朝毀在他人手中。”
“故,若他們以扶持你爲由,讓你做不喜歡的事情,你大可以一口回絕。”
關霧星陸陸續續說了很多。
有些是之前想好的,有些是臨時想起的。
她怕不夠,哪怕嗓子疼,肚子疼,頭疼的要死,也要說完。
林語崇沉默不語,隻手上很快的給她倒茶,還都是熱的。
關曦安靜的聽着。
時不時擡眸看一眼眼前的人——這才發現,她與從前許多不同。
從前的關嫵暴戾成性、嗜殺成性,恨不得全天下人都按照她的喜好去生長,半點不如意,就要喊打喊殺。
母皇那樣英明的人物,怎會養出這種頑劣不堪的女兒?
關曦時常問自己這個問題。
但後來想想,這哪兒是母皇的錯?分明是關嫵自己不爭氣,自己要不敬祖宗……與誰都無關。
可眼前的人。
她眉眼間縈繞着一股子病氣,肉眼可見的虛弱,聽得出來的脆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