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角木蛟’號上，苑金婷站立於張克身旁，略有些沉默地望着涌蕩的雲海。
張克捏了捏眉心，將手中的一冊卷錄輕輕放在案几上。
勾魂、萬象等轉輪道兵已經通過【咫尺千重鏡】回返青空界，倖存的八十一名蟲族統領也被張克收入洞天祕境之中。
青眉一則不耐與大隊同行，二則擔心宗門有失，在戰爭結束後便帶着覃青、蘭櫻回返南海。
此時在他的身旁只有燕飛兒、三相等少數幾人。
張克剛剛看過的卷錄是‘先天一氣南宗’此次戰爭的折損情況。
蟲族統領七人，元神真君三十一人，金丹境兩千六百七十一人，先天境弟子十七萬四千三百三十人，普通百姓三千八百一十七人。
如此大的損傷有些出乎張克的預料。
前番攻擊‘金剛宗’纔不過隕落了七名元神真君，六百金丹真人及八千先天弟子而已。
望着卷錄上的一個個數字，張克微微有些出神。
他記得當初自己剛出道時，在千葉城中得知‘抱薪會’靳長喜胡亂殺傷普通人後遁走，他一怒之下追出數千裏將其擊殺。
到了現在他還清楚記得擊殺靳長喜時心頭的暢快。
可如今，自己居然可以看到成千上萬的人死去而無動於衷了，且這種死亡還是在自己的推動之下完成的。
明明只要自己出手就可以救下這些人，爲何自己沒有去做？
究竟是自己在成長中變了，還是歷經世事，因爲見到的死亡太多而被這個世界同化？
不知爲何，張克的心中並沒有戰爭獲勝的喜悅，而是平添了一絲悵然。
良久之後，張克平靜地開口道：
“提高此次戰爭中陣亡弟子及百姓的家屬待遇，凡有升遷及稀有資源的分配，優先配給。”
“嗯！”
苑金婷應了一聲，終於還是忍不住將心中的疑問問了出來。
“師父，爲了十萬大山中的一些資源，本門卻損失了近十八萬弟子，值得嗎？”
張克轉頭看向苑金婷，緩聲道：
“你覺得不值嗎？”
苑金婷猶豫了一下，堅定地道：
“本門如今符錢無數，若是需要，完全可以通過商會來獲取各種資源。
只是爲了十萬大山中的些許資源就與‘萬妖谷’開戰，導致本門損失了十數萬的弟子，弟子認爲不值得。”
張克相信這種想法不但苑金婷有，門中還有很多人也這麼想。
沉默了片刻，張克漫聲道：
“待‘仙門’大劫來臨之時，你會獨善其身遁走他方嗎？”
苑金婷斷然搖頭道：
“不會，同門、親屬、好友皆在此界，這方世界是我們的，他日‘仙門’入侵，唯死而已。”
張克‘嗯’了一聲。
“是啊，這方界域對我們每個人都有着難以割捨的牽掛，無法輕易放棄。
我之所以會拿下‘萬妖谷’，也是爲了整合妖族之力，在未來共同對抗‘仙門’。”
苑金婷有些不解。
“妖族的生存環境與人族不同，他們出入洞穴，茹毛飲血，至今仍保留着野獸習性，如何能與人族協同作戰？”
“尺有所短，寸有所長，在某些方面妖族是有着很強的優勢的，否則這一戰本門也不會損失這麼大。”
苑金婷辯解道：
“若非妖族召喚獸羣作戰，只憑妖族自身，早被本門擊潰。”
張克感覺有些莫名其妙。
“生死對決之時，人族可以倚仗外力，妖族爲何不能呼喚獸羣作戰？
妖族一旦覺醒靈智，源於血脈的壓制，可以輕鬆號令族羣作戰，且妖族的能力千變萬化，種類之多浩瀚如海。
如果人族可以與妖族達成共契，這種力量就間接爲人族所用。”
見苑金婷皺着眉頭還是轉不過彎來，張克繼續道：
“接下來我準備號召本界修行者向外域探索，以此來增強本界底蘊，完善本界天道法則。
可一旦前往外域，本界修行者在天時、地利、人和方面的優勢都將消失，那麼，面臨陌生、危險、未知的環境，我們該如何面對？
這時候如果有妖族配合就不一樣了。
妖族的血脈力量源於本體，比如說狼族，其視聽之力極強，如果有狼族相助，便能進行大範圍的監測，而一旦狼族呼喚狼羣助戰，更能爲生存增加保障。”
苑金婷想起在十萬大山中，無數妖族呼喚族羣作戰的場景，心中不再牴觸。
“師父，妖族野性難馴，您又不曾以手段加以制約，‘帝流漿’必定會令妖族強大，萬一將來妖族尾大難掉如何收場？”
張克笑道：
“無論是人族還是妖族，只有團結才能強大。
經歷了妖王遴選之事，十萬大山內的三十六妖王彼此間已失去了信任，基本不會對人族造成威脅。”
苑金婷有些擔心地道：
“妖族並非野獸，他們也是有智慧的，合則力強的道理不可能不懂。
爲了生存，爲了壯大，失去的信任可以重新建立，只要努力、用心，這一問題終究能夠解決。
這幾千年來，妖族不就一直在悄悄發展壯大嗎，若非此次戰爭，天下宗門也不會發現妖族已經強大如斯了吧？”
張克點頭道：
“不錯，妖族已非野獸，的確需要警惕。
所以我纔會在十萬大山中留下八千巡山道兵，它們就是我的眼睛與耳朵，監視着十萬大山中妖族的動向。
爲了防止妖王合縱連橫，我故意告知妖族我會在三十六妖王中選出一明一暗兩名妖王作爲使者與我進行溝通。
彼此間失去信任的三十六妖王恐怕會懷疑自身以外的任何人，他們絕不敢輕易與任何妖王談論此等生死大事。
且時間越長，猜疑之心越甚，至少數千年內妖族別想再次整合起來。
此外，通過人、妖共契，我們可以一點一點轉化妖族的思想，最終讓妖族與人族共存。”
苑金婷明白張克話中之意。
說是令妖族與人共存，實際上怕是讓妖族成爲人族附庸，就像獵人豢養的鷹犬之類。
與此同時，苑金婷也明白了張克爲何會在與‘萬妖谷’的戰爭大勝之後只提出了幾個微不足道的條件，這分明是在樹立人族的形象，爲未來掌控妖族做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