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民們雖然恢復了正常勞作,但八卦之魂不滅,時時關注着陸大娘家的情況,尤其想看新媳婦什麼時候鬧起來。

    三日回門時,村民們又格外關心新媳婦帶的回門禮。

    一大早,陸大娘便送陸學文何婉兒出門,將五斤肥厚相見的五花肉遞到陸學文手裏,還有一筐剛摘的菜也讓陸學文揹着。

    “家裏沒什麼好東西,這些菜都是剛摘的,又新鮮又好喫,你帶去給你岳父,讓他別嫌棄。”陸大娘沒理會看熱鬧的人,笑眯眯囑咐陸學文。

    陸學文穿了一件鴉青襴衫,倒是顯得彬彬有禮,只是臉上神情十分冷淡,再接過五花肉和揹簍時,更微微皺起了眉頭,好似在忍耐。

    “我知道。”

    陸大娘早已經習慣陸學文的態度,與教他的夫子一模一樣,並不覺得難受,反而覺得讀書人都是這般。

    “那快去吧,路上慢些。”

    陸學文帶着何婉兒坐上驢車走了,陸大娘才收起笑臉,狠狠瞪了眼來看熱鬧的人,轉身“砰”一聲關上大門。

    “哎呦!瞧瞧這變臉多厲害。”

    “你們說,有糧他娘給學文的豬肉哪裏來的?”

    “總不會是買的。”

    幾人原本也是住在陸大娘家的左右鄰里,聽到動靜出來看個熱鬧,這會人走了,她們圍在一起議論兩句便也散了。

    沒鬧起來,也實在沒什麼好看的。

    “哎哎,你們看?”正要回家的大娘突然推搡旁邊的嬸子,“你看往這邊走的那個女人,是不是陸有美?”

    “哪呢哪呢?”

    幾個人眯着眼往大娘指着方向看。

    “還真是她。”

    “學文成親那天她都沒來,怎麼今天突然回來?”

    幾人驚奇,便也沒有忙着回家,就這麼站在路邊,等陸有美走進了,才發現她是真狼狽。

    陸有美往常回來十分體面,打扮的乾乾淨淨,手裏還總拎着不少東西,可今天卻是哭着回來的。

    不僅衣裳有被撕扯的痕跡,臉上脖子上還有抓痕,巴掌印,那眼睛更是腫的只有一條縫隙了。

    有經驗的嬸子大娘們一眼就看出陸有美這是被打了。

    那巴掌印那麼大一個,肯定是男人的手掌。

    至於那些抓痕——也就女人打架肯用指甲撓人了。

    “啊呦!這是被婆家人打了吧?”

    “還打的不輕呢,瞧那臉都腫了,這一巴掌下手也太重了!”

    嬸子大娘們嘀嘀咕咕,等陸有美哭哭啼啼走近了,她們便閉嘴了。

    就這慘樣,她們都不好意思問出什麼事了。

    再者也是陸大伯家人緣真的不好。

    *

    陸有美回孃家的事,陸青竹是天黑時才知道的。

    陸大娘黑着一張臉帶着陸有美上門,陸孫氏心裏厭煩這娘倆,即便是看到陸有美一身傷的慘樣,也沒主動開口。

    陸大娘也不見外,一屁股坐下後便開始倒苦水:“弟妹啊,你說我是作了什麼孽,當初瞎了眼才找了這麼一個女婿?”

    陸孫氏低頭喝水,心想你作孽多了,誰知道你說的哪個?

    她拉着陸有美,指着身上的巴掌印給陸孫氏看,“你瞅瞅他把有美打成什麼樣了?”

    “這都一整天了啊,臉腫成這樣子,可見是下了狠手,多大的仇啊!”

    “還有這臉上指甲撓的,都是那個貝戔人,她勾引根生,現在有了野種,竟不要臉地找上門,要有美騰地方——”

    陸大娘捂着胸口,“這對狗男女,他們合起夥來欺負我們老陸家的姑娘,你看看把你大侄女打成什麼樣了!”

    陸有美進門就低着頭坐在那裏哭,好像心如死灰一般,陸大娘拉扯她,她也無甚反應。

    陸孫氏神色淡淡聽着陸大娘哭訴,“看見了。”

    她又不是瞎,那麼明顯的巴掌印怎麼可能看不見?

    李根生原本也不是什麼老實人,陸有美這麼多年又沒生下一兒半女,出了這樣的事,不是遲早的?

    在這個生女兒都要被嫌棄的時代,陸有美能在嫁出去十幾年以後才發生這樣的事,都已經是少見了。

    陸青竹坐在院子裏安靜喫瓜,想着陸大娘上門到底是什麼意思?

    打一頓讓堂姑父收心?

    還是乾脆就和離?

    陸大娘還在喋喋不休罵人,主要是罵那對狗男女。

    一直到陸老頭父子回來,身後還跟着陸大伯父子,顯然也是提起通知過,才下工一起回來的。

    男人們還不知道發生什麼事了,陸孫氏言簡意賅:“李根生和他們村一個寡婦好了,那個寡婦現在有了。”

    “有了?”陸大伯何止是震驚,他瞪着陸有美,像是要喫人一樣,“你是個豬腦子嗎?”

    沒個十來次,那寡婦能懷上嗎?

    陸有美竟然等到現在才發現?

    陸有美嗚嗚哭着,“他年輕的時候也沒花花腸子啊,誰知道這個年紀了他能幹出這種事……”

    一羣人都挺無語的。

    是,李根生三十幾歲了,要真算起來,也是能當爺爺的人了。可不少人家裏的幼子也是當爹孃的三四十生下來的啊。

    何況,李根生在能當爺爺的年紀連個親生的孩子都沒有。

    “你現在哭有什麼用?”陸有糧生氣地說道:“看了那麼多大夫都說你身子好好的,這麼多年都生不出來,讓一個寡婦搶了先,你還好意思哭?”

    陸青竹微微張脣,女方沒問題,那不就是男方有問題了?

    那寡婦的孩子?

    在堂屋的陸孫氏顯然也想到了這個可能,她看了眼陸有美,又垂眸什麼都沒說。

    “那我身體沒問題,生不出來怎麼能怪我?”陸有美氣不過,哭着懟回去了。

    “那寡婦怎麼就有了?”

    “我怎麼知道,你問寡婦去啊!”

    事情還沒解決,兄妹倆先吵起來了。

    “行了!”陸大伯黑着臉低呵一聲,“別說這些有的沒的,在你二叔這,你哥哥弟弟都在,你就說你想怎麼樣?”

    陸有美一邊抹眼淚,一邊正要開口,陸孫氏卻突然道:“你開口前,先想想李根生他們家會怎麼安置寡婦,尤其是寡婦肚子裏的孩子。”

    本朝並不強制寡婦守節,再嫁也無需婆家同意。

    陸孫氏這話,只差明着說李家不會放棄寡婦肚子裏的孩子了。

    陸有美臉色僵硬,她何嘗不知道?

    就是因爲李家默認了這個孩子,她同李家人吵鬧了起來,最後才了動手,被打成了現在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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