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睜眼,陸青竹神清氣爽。

    洗了臉,再次踏上“求學”道路,她想明白了,印刷體相對隸書草書之類的,那真是容易太多了。

    將毛筆字寫出風骨,寫出個性那不是一般難,可寫得闆闆正正不就簡單多了?

    因此陸青竹拉滿狀態值的樣子,還真挺令人驚訝的。

    但顧星沉也就爲之側目了一眼,繼而便給她佈置課業了,“摹帖十張。”

    “哦。”

    陸青竹跪坐在蒲團上,開始寫她的作業。

    顧星沉微微側頭看了會,便拾起長几上的書卷認真看了起來。

    書房內安靜異常,只有紙張翻動的聲音輕微響起。

    一刻鐘後,陸青竹腿麻了,於是她又只能將腿伸到長几下。

    又一刻鐘,她再次換了坐姿。

    顧星沉放下手中的書卷,驀然出聲:“需要準備戒尺嗎?”

    陸青竹握着筆的手僵住,她乾笑兩聲,“不,不需要。”

    須臾,她又說:“久坐對身體不好。”

    所以她換個姿勢也,屬於正常活動吧?

    一直這樣坐着,腿麻屁股疼,她只是個小孩子,不是座石雕呀!

    “如此——”顧星沉眼神落回書卷,“站着寫吧。”

    “……”她不是這個意思啊。

    陸青竹嘴角抽搐,她看了看長几的高度,再去看書桌的——長几得彎腰,書桌夠不着。

    “我……”

    想說點什麼補救一下,若愚悄無聲息搬來另外一張小几,比長几高一些,比着陸青竹的身高,雖然不用彎腰,但也絕對沒坐着舒服就是了。

    “請。”若愚手疾眼快將筆墨紙硯都搬去小几,還對着陸青竹作出邀請的手勢。

    陸青竹:騎虎難下的滋味。

    “……謝謝。”

    “應該的。”若愚笑。

    陸青竹耷拉着肩膀,磨磨蹭蹭起身,站到了小几前,狠狠翻了個白眼,自我催眠了會,繼續課業。

    寫着寫着,陸青竹的重心落在了桌面,一隻胳膊橫放着,另一隻握着筆的胳膊也借力撐在桌面。

    “站好。”顧星沉目光落在她翹起的小腳上,眉峯上挑。

    陸青竹微張着嘴側頭去看他,緩慢地站直,像戈壁灘上的小白楊一樣筆直挺立。

    “累?”顧星沉嘴角勾起帶了幾分輕微笑意。

    陸青竹不敢說話,她垂着眼眸悄咪咪覷着顧星沉,沒有輕舉妄動。

    “躺着舒服,躺着寫吧。”顧星沉如是說。

    陸青竹:……

    她想給大佬跪下了,這是什麼魔鬼發言?

    “小哥哥,我想坐着寫。”陸青竹可憐巴巴望着顧星沉,“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就,就寫着寫着就那樣了……”

    她委實做不到像顧星沉那樣,整個人都好似沒知覺一般保持一個動作許久。

    顧星沉不說話。

    顧星沉他捏起一塊點心慢條斯理吃了起來,若愚上前倒了杯茶輕輕放在他手邊,又悄無聲息退到門邊當起了背景板。

    陸青竹艱難地嚥了咽口水,他生氣了嗎?

    但是——

    “點心好喫嗎?”陸青竹目光明晃晃落在點心上。

    顧星沉喫完一塊,拿起帕子擦手,又端起杯子淺淺抿了口茶水,擡眸,目光清凌凌與陸青竹對視:“想喫?”

    陸青竹不捨的移開目光,“那你給我喫嗎?”

    “唔——也不是不可以。”顧星沉骨節分明的手指捏起一塊點心,遞到陸青竹眼前。

    “荷花酥,嚐嚐。”特意壓低的聲線,好似帶着某種誘惑。

    “謝謝。”

    陸青竹接了,小小的一塊點心,五六口便喫進嘴裏,嚥到肚裏。

    她砸吧嘴,還在回味酥鬆香甜的荷花酥,便驟聞噩耗。

    “一塊荷花酥十張摹貼。”

    陸青竹:這就是傳說中魔鬼的聲音嗎?

    “還喫嗎?”顧星沉神色堪稱溫柔。

    陸青竹卻是見之色變了,整個人都想哆嗦,“不,不了。我得寫課業。”

    “無事,慢慢寫。”

    “……”

    豈敢豈敢。

    最終,陸青竹還是趕在傍晚離開時,寫夠了二十張摹貼。

    “我回家了。”陸青竹與顧星沉道別。

    “嗯。”他輕輕應了聲,“熱敷能舒緩痠疼。”

    “哦。”

    “明天見。”

    “……明天見。”

    明日復明日,明日何其多。

    陸青竹邁着沉重的步伐踏上回家的路,這明日何時纔是個頭兒啊!

    *

    兄長們很努力,妹妹們也挺用心。

    院子裏蹲了一排小人兒,手指蘸水,比着紙張上的字在石磚上劃拉,口中唸唸有詞。

    陸青竹恍惚看到了自己當年高考衝刺的時候。

    “我回來了。”她聲音輕得只有自己能聽見。

    實在不忍心打擾別人認真學習。

    腳步輕巧摸進竈房,陸大嫂在和麪,陸二嫂在切菜,陸三嫂在看火。

    “娘,二嬸,三嬸。”陸青竹湊到陸大嫂身邊,“哥哥他們下午一直都那樣兒?”

    “差不多吧,有你大哥看着,也就青梅青菊睡了一覺。”

    雙胞胎才三歲,中午不睡根本熬不住。

    “這樣啊——”陸青竹居然有種詭異的平衡感,兄長妹妹們也寫了一下午呢。

    “你累不累啊?又去學了什麼?”陸大嫂覺得閨女這和去學堂也沒差什麼了。

    “寫了二十張字,都是上午學的那些字。”

    陸三嫂忽然笑道:“要是學文知道青竹一天就會寫十幾個字,是不是得氣死?”

    “那可不!”陸二嫂也難得笑着說:“不說學文了,就是三丫知道,那估計嘴都能氣歪了。”

    陸青竹發現長輩們還挺促狹。

    “也沒必要太張揚了,小公子畢竟身份不同,青竹得了他的眼,每天都去識字,這事擱誰身上,那都是惹人羨慕的事啊!”

    也是事關閨女,陸大嫂才格外清醒,她道:“你們想想,青竹去識字,筆墨紙硯那都不用花錢,甚至都不用交束脩,這麼佔便宜的事,村裏人知道了,總有看不過眼嫉妒的……”

    “反正吧,說出去肯定沒什麼好事,還不如就這麼藏着,只要我們自家人不說,誰知道青竹去是幹什麼的?”

    “這是肯定得捂着啊,萬一給人知道了,都上門說要跟着青竹認字,那青竹這一天天的還能有時間幹別的?喫力不討好的事!”

    陸三嫂可沒有那麼好心,覺得一個也是教,兩個也是教,不如就教全村孩子,還能賣個人情這樣的想法。

    那自家人和外人能一樣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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