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陸青竹又留了一夜,翌日終於帶着三本書回到陸家。

    陸大哥看着女兒面色紅潤的模樣,實在無法違心說出“女兒在外面受苦”的話,憋了半餉也只摸摸頭說道:“回來就好。”

    可這話也彷彿有種“你受苦了”的異曲同工之妙。

    “以後我就不去上課啦。”陸青竹拍拍手中的書本,“等明年天氣暖和了再去,我都把書帶回家了。”

    陸大哥頓時喜形於色,哈哈笑道:“這樣正好,都立冬了,眨眼就是深冬,不適合出門了。”

    陸青竹:“?”你這一眨眼可太久了,直接眨到深冬去了,分明是冬眠啊。

    青蘭就站在陸青竹身旁,等了半餉,目光一直落在她手中的書籍上,小聲同陸青榆咬耳朵:“這就是書嗎?”

    “嗯,青竹剛剛說了。”陸青榆也有點蠢蠢欲動,想翻看書籍裏有什麼內容。

    雖然兩人說話聲音小,但陸青竹離得近便也聽到了,於是將手中的書遞過去:“喏,看吧。”

    青蘭沒伸手,轉頭看她哥青榆。

    陸青榆看了眼陸青竹,掌心在褲腿上搓了搓,這才伸手接過書籍:《大梁地理志》《詩經》《山海經》。

    封面的字倒是都認識,但翻開後,不說許多不認識的字,《大梁地理志》勉強看得懂,《詩經》《山海經》那完全是天書了。

    陸青榆連着翻了好幾頁,眉頭越皺越緊,不可置信的問道:“你每天學這些?”

    “那沒有。只學了一點《詩經》,其他兩本就是打發時間的閒書。”

    “這麼難的閒書?”陸青榆指了指《山海經》。

    “後面有譯文,註釋。”

    陸青竹帶回來的這本是顧星沉的手抄本,大約是怕她看不懂便丟在一旁不看,所以這本《山海經》有譯文,閱讀無障礙。

    陸青榆恍然,“怪不得學堂束脩那麼貴,沒有夫子講解,這書裏的內容,還真是看不懂。”

    陸青竹點頭,豈止是看不懂,字都不認識好嗎?

    這裏又沒有拼音標註讀音,想自學識字,完全不亞於登天。

    “冬天沒事幹,正好可以認真讀書。”陸青榆信心滿滿,“爭取明年開春能讀完一本書。”

    “啊這……”陸青竹乾笑,她還有好些生僻字根本不認識呢,教不了兄長啊。

    青蘭在邊上拍手叫好:“哥哥,你好棒!”

    陸青竹:“……”妹妹,無形拱火最爲致命!

    她多少能明白陸青楊的感覺了,雖然大家口上都自稱學渣,可考試出來,偏偏只有自己不及格。

    “我們儘量,儘量啊。”陸青竹尷尬而禮貌的一笑,拿回書籍便溜:“我先回去放書。”

    “哦。”

    陸青竹小短腿走得飛快,進了屋才鬆了口氣,拍了拍胸口,再低頭看手中的書籍,緊緊皺眉。

    不去顧宅上課後,她每天都會和兄長妹妹們在一起,一定要表現的努力用功讀書纔可以,這樣兄長們纔可以更加努力學習。

    “唉。”生活不易,青竹嘆氣。

    白天讀書,晚上種地,她可太不容易了。

    *

    立冬以後,家裏就沒多少活可幹了。

    陸青竹早上喫過飯,坐在炕上領着兄長妹妹們念《詩經》,很是認真的當起了小夫子。

    若愚就是這個時候上門的。

    “……”陸青竹楞了,和站在門口的若愚大眼瞪小眼,一時都不知該說什麼纔好了。

    不是說不用上課了麼,若愚來做什麼?

    “公子讓我送來的,筆墨紙硯。”若愚將東西放到炕上,繼續說道:“每日十張描紅,十張摹貼,我每日會親自來拿。”

    陸青竹麻了,“……”

    不用特意強調“每日”,她聽得很清楚了。

    但,陸青竹還是微笑着收下了她的寒假作業,“辛苦你了。”

    “那你好好寫,我下午來拿。”若愚再次囑咐。

    “……好的。”

    若愚走了,陸青竹的兄長們也傻了。

    “青竹,你每天要寫這麼多嗎?”

    二十張是什麼概念,兄長們不太清楚,但若愚帶來的紙,厚厚的一沓,看着就是驚人的數量。

    陸青竹感覺兄長們誤會了,解釋道:“二十張也沒有很多,那些差不多是一百張。”

    一刀紙剛好一百張。

    但兄長們還是覺得二十張很多,紛紛要走。

    “那個哥哥下午要來,青竹你現在就開始寫吧。”

    “是啊,寫不完那多不好。”

    “對對對,我們等你忙完了再學也一樣。”

    這句是陸青楊說的,他這一早上跟着念《詩經》念得頭昏腦漲的,如今是光明正大的拒絕加課補習。

    但陸青竹無情打破了他的念想,“不用,我中午睡起來再寫也來得及。等明天我早上練字,下午你們繼續學千字文,熟悉《詩經》。”

    相比陸青楊的頹廢,陸青榆就顯得格外積極了。

    新屋的炕是用土坯砌的,還用石磚砌了一圈炕沿。陸青竹開始描紅後,陸青榆也搬了小板凳坐在炕腳,開始認真練字,心中同步默唸千字文。

    陸青竹陸青榆都這樣努力,陸青松這個當長兄的當然也不能幹看着,於是也坐到了陸青榆旁邊。

    然後陸青柏。

    陸青柳。

    最後只剩陸青楊欲哭無淚,咬着牙和兄長們坐一起,認認真真寫字,兢兢業業背書。

    院子裏靜悄悄的,陸孫氏還納悶,直到她看到排排坐的孫子們,再看端坐在炕桌前渾然忘我的大孫女,“……”

    等回了屋,陸孫氏才笑了聲,說:“挺好。”

    陸老頭不明所以,問她:“什麼挺好。”

    陸孫氏沒說什麼,只說道:“趁着還沒下雪,讓老大去鎮上買幾刀紙回來。都不用紙筆寫字,那寫出來的字能好看嗎?”

    “行。筆墨紙硯都得買吧,尤其是紙筆,這得多買。”

    “是得多買,一個冬天好幾個月的時間呢。”

    省下了束脩書本的花銷,筆墨紙硯雖然不便宜,對陸家來說,倒也負擔得起。

    陸孫氏冷不丁又想起別的,說道:“改明兒有時間了,讓青竹也考考老大他們,這都幾個月了,兒女的名字不會,自個兒的名字總會吧?”

    陸老頭哪有不應的,“是該考考。”

    陸大哥被陸老頭喊來買筆墨紙硯後,也沒磨嘰,第二日喫過飯便去鎮上買了回來。

    但陸老頭卻給了他一個迎頭痛擊,不得不接受這麼一個“噩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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