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風吹動,雪渣被捲起,直鑽入行人的脖子,瑟瑟發抖的行人腳步匆匆。
北平,寒冷徹骨。
朱文奎穿着厚厚的棉衣,小小的身體顯得有些臃腫,搓着發紅的雙手,催促着房間裏的韓夏雨:“快點,再不去楊先生就要發火了。”
韓夏雨掀開厚厚的門簾,哈了一口氣,看着霧氣,捂着凍得發紅的臉埋怨:“這地方好冷,我們以後真的要搬到這裏住嗎?要不你回去給你父皇說說,不搬家了,就在南京,不行去杭州也行。”
朱文奎直翻白眼:“你是不是誠心讓我捱打,我若是給父皇說遷都杭州,信不信,我會被打成二傻子,沒錯,就是你前幾天見到的街邊的傻子,流着口水,鼻涕到嘴巴里又吸回去的二傻子。”
韓夏雨走出門,凍得直哆嗦:“可這裏也實在是太冷,要不我們待在暖房裏,去請其他先生過來。”
朱文奎拉着韓夏雨的衣袖,就往外跑,喊道:“快走吧,我們上完課業還要去觀覽奉天殿立柱,錯過了時辰,我們會被數落的,在雪地裏。”
韓夏雨被朱文奎帶着不得不小跑起來,寒風打在臉色,如小小的刀子在劃傷皮膚,糟糕,好像流鼻涕了……
殘雪在路上依舊沒有融化,屋檐上掛着長長的冰溜子,看守的侍衛擡手頓了頓長槍,就當是見過禮了。
朱文奎、韓夏雨走出宅院,身後開始有四名軍士跟着,隨着幾聲鳴叫,一些隱在暗處與周圍的人也開始了活動,或隱,或顯。
沈宸看到遠處的朱文奎,對身旁的徐九峯等人說:“京師的告警絕不會是空穴來風,我們務必做好太子的保護,讓兄弟們將眼瞪大了,誰敢威脅與傷害太子,可以斷然出手,無需顧慮。哪怕是殺錯了,責任我來擔!”
徐九峯凝重地點了點頭。
前些日子京師發來消息,說古今的人似乎將目標對準了太子朱文奎。可在這段時間裏,沈宸派遣了偵察兵深度調查,也沒有發現半點蛛絲馬跡。
徐九峯懷疑京師的情報,但沈宸卻很相信劉長閣、霍鄰等人的判斷。
古今被拔出了陰兵之後,必然損失慘重,雖經過幾年休養,也未必能有多少力量可以威脅朱允炆,他們想要毀掉朱允炆,很可能會對太子下手。
雖說朱允炆不止一個朱文奎一個兒子,死了一個還是有繼承大統的人選。但朱文奎的聰慧、敏思與喫苦,是很難找到代替的。
保護好朱文奎,就是保護好大明未來的國運,誰敢馬虎?
朱文奎見沈宸走來,便鬆開韓夏雨,平和地說:“沈叔,我們今日只是去聽課,然後去看看奉天殿如何立柱,都是在宮牆之內,就不需要跟着了吧?”
沈宸板着臉,再次糾正:“太子,還請喊我沈千戶,規矩不可破。雖是在宮牆之內,然守衛不可失職,還請太子莫怪。”
朱文奎看了看身上的棉衣,搖頭說:“父皇說過,微服而出,不舉印信,不示腰牌,則是百姓之身。父皇喊百姓叔伯的時候多了去,我效仿父皇,能有什麼錯?”
沈宸不善言辭,根本說不過朱文奎,何況他都搬出來朱允炆作證了,還能說什麼。但你說你的,我糾正我的,你有你的平和,我有我的堅持……
營造新都已近兩年時間,北平的奉天殿到現在還沒有影子,爲了打造皇宮內這一座規模最大的殿宇,匠人們足足花費了一年多的時間去打基礎。
在奉天殿東面,修建了一座臨時建築,僅供姚廣孝、張思恭、陳珪與蔡信、蒯祥等主持設計的匠人等居住。
楊溥跟着朱文奎抵達北平之後,便討了一間房,作爲朱文奎的課業之所。
“先生。”
朱文奎推開門,見楊溥已端坐於講臺之上,不由得緊張起來。
楊溥看了看朱文奎、韓夏雨,微微點頭:“進來坐吧。”
沈宸打了個哈欠,也跟了進去。
楊溥緊皺眉頭,朱文奎、韓夏雨也有些意外,往日裏沈宸只是站在門外等候,從不進入課堂之內,今日竟跟了進來。
“我只是困了,借個地休息休息,楊先生不介意吧?”
沈宸坐了下來,輕飄飄說。
若是其他人,楊溥早就拿着戒尺打人了,可沈宸不是尋常之人,他擔負的是朱文奎的安全任務。
楊溥心頭一沉,似乎察覺到了什麼,開口道:“進來,但在我的課堂上,可不允許有人睡覺。你若不能睜着眼聽課,早點出去爲上,戒尺之下,可沒有身份庇護於你。”
沈宸呵呵笑了笑,抱着雙臂,依靠在身後的牆上,目光時不時掃向門口與窗戶處。
朱文奎看向韓夏雨,默不作聲,打開桌子上的《禮記》,端正身姿。
楊溥看了一眼搓手的韓夏雨,韓夏雨連忙也翻開書,嘴角微微動了動,似乎在埋怨嚴格的楊溥。
“不學操縵,不能安弦;不學博依,不能安詩;不學雜服,不能安禮。不興其藝,不能樂學。故君子之於學也,藏焉,修焉,息焉,遊焉……”
楊溥是一個博學之人,四書五經信手拈來,在引出書籍內容之後,便開始詢問:“朱文奎,你可知君子之於學也,藏焉,修焉,息焉,遊焉,是何意?”
朱文奎起身,認真地回答:“先生,這裏講述的是君子對於學習,需要有內在的志向,有進修學業的堅持,無論是休息還是遊玩的時候,都不應該忘記學習。”
韓夏雨很是不屑,嘟囔道:“休息的時候就是休息,遊玩的時候就是遊玩,若處處都是學習,豈不成了呆子?”
朱文奎踢了踢韓夏雨,示意她說少兩句,免得挨罰。
上次韓夏雨因爲課堂亂說,被罰抄寫《論語》,自己幫她抄了一遍,結果被楊溥發現,說自己那麼喜歡寫《論語》,不妨多寫五遍,悲催的生活啊……
楊溥沒聽清楚,走向講臺,一步步接近韓夏雨:“你剛剛說了什麼?”
韓夏雨雖有些畏怕楊溥,但人正是叛逆時,壯着膽子重複了一遍。
楊溥看向朱文奎:“你認爲她說的可對?”
朱文奎感覺到韓夏雨逼人的目光,對楊溥的“挑撥離間”很是痛苦,想了想才認真回答:“先生,我認爲夏雨是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