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醒來看見熟悉的天花板，已經是第二天下午了。
雪稚伸了個懶腰，倦怠的窩在牀上去摸照射進來的溫暖陽光。
病房裏空無一人，只有機器在滴滴答答的響着，倒是難得的靜謐。
雪稚看了一會兒窗外日暮的美景，後知後覺的想起來自己好像很久沒喫飯了。
肚子也適時的發出‘咕咕’的響聲。
她按了鈴，準備麻煩護士去找周舒然要一點東西喫，但是走進來的卻是一個高大的男人。
傅雲疏。
雪稚微微皺眉：“怎麼是你？”
“不能是我嗎？”傅雲疏似乎這兩天沒休息好，眼皮下一片青黑，眼睛也失去光彩，被疲倦覆蓋。
他扯了一張椅子在病牀前坐下，垂着頭，主動交代了宗湛的去向：“你的病很麻煩，宗湛找了一個海外專家，但是對方架子很大，要他親自去接，他就去了，來回大概需要三天。”
雪稚不明白他爲什麼要告訴她這些，“你想說什麼？”
“他好像去做什麼之前，從來不會告訴你他的行程？”傅雲疏撩着眼皮瞥了她一眼，不等雪稚看清他臉上表情，又很快垂了下去，“聽說你每天早上醒來，他都不會在你身邊。”
確實是這樣。
但這話從他嘴裏說出來，似乎有着神奇的力量，讓人不由自主的感覺到毛骨悚然。
就好像故意引導她去想，宗湛是不是瞞着她在幹什麼壞事一樣。
而且他狀態很不對勁，之前雖然也冷冰冰的不近人情，但好歹會笑會怒，不像現在，直挺挺的坐在這兒，面無表情的樣子像個沒人味兒的屍體。
雪稚渾身發毛，不想再和他繼續交談，便生硬的轉移了話題：“我有點餓，你能幫我把周醫生叫來嗎？”
“周舒然？”
傅雲疏向後仰坐，胳膊鬆垮的搭在椅背上，語氣平淡：“周舒然去墓地了。”
墓地？
周舒然父母雖然離異，但應該都健在吧？
雪稚沒多想，隨口問道：“那他什麼時候回來？”
要是周舒然不回來，她就只能破壞規矩去自己找點東西吃了。
然而傅雲疏下一句話讓她瞬間沒了喫東西的慾望。
他說：“大概今天不會回來了，聽說他一般都會在墓地待到晚上，說是夜裏飄蕩的靈魂會出現，他就指着這點封建迷信的東西，去見一見愛人呢。”
“愛人？”雪稚搞不明白了：“周醫生有愛人？”
傅雲疏擡眸望向她，死死盯着她的臉，不放過任何微小的改變：“嗯，姓宋。”
姓宋？
雪稚懵住了，如果她沒猜錯的話，周舒然狹窄的交友圈只有兩個姓宋的人。
宋雪稚，宋雪攸。
難道是……
不等她理清頭緒，傅雲疏語速很快，又道：“他立了兩座墳，都是衣冠冢，他似乎覺得總有一天這兩個人會以意想不到的方式重回人間，所以這些年堅持每天去墓地，卻從不掃墓。”
雪稚聽到‘衣冠冢’的時候已經知道周舒然葬的是誰了，當聽到‘重回人間’時，即便她死死抓住被單強制自己冷靜，也難以抑制的紅了眼眶。
她開始反思自己是不是有點太自私了。
哥哥失蹤多年杳無音訊，她又在五年前慘死，孤苦伶仃的周舒然到底是怎麼守在墓地捱過一晚又一晚的？
她早該想到的，當初哥哥失蹤，周舒然瘋魔一樣找他，發現找不到後更是大病一場，之後就對她的行蹤格外在意，有時候她睡懶覺不接電話他都會特意翹班來確定她的位置。
她早該想到她和哥哥接連遭遇不測會帶給周舒然多大的打擊。
可是她還在繼續扮演着‘宋虞’。
用這張周舒然日日夜夜思念的臉，在他面前來回晃盪，一刀一刀往他心臟上扎。
“他……”聽見聲音裏的哽咽，雪稚下意識的抹了一把臉，果然摸到了溼溼的淚水，她怔怔的看着手心，遲疑道：“他…我……”
她不知道該說什麼。
傅雲疏也不強求她說，漆黑的眼眸膠着在她慌張的眼睛上，緩慢沉寂下去的心臟也重新有了活力，一下一下，穩重有力的跳動着。
在雪稚看不見的地方，他的手指幾乎痙攣，小腿更是無意識的輕顫着。
這是發自靈魂的顫慄。
傅雲疏強按下激動，移開眼神，沙啞道：“想喫什麼？周舒然只是控制你的食量，不會控制食物的種類。”
“他也會控制食物的安全。”雪稚抽抽鼻子，小臉哭的通紅。
傅雲疏挑眉看她：“你覺得我會往你的飯裏下藥？”
“你覺得呢？”雪稚反問，“傅暖就在同一層樓，就算你不動手，我還怕她給我下藥呢。”
她說完後就機智的後退，生怕傅雲疏這個妹控聽完之後心裏不舒服拿她撒氣。
畢竟，昨天她把傅暖打的慘穿地心。
但事實上，傅雲疏只是看了她一眼，隨後就什麼都沒聽到似得出去找人買飯了。
竟然沒生氣也沒打她！
雪稚驚呆了，保持着防禦姿勢遲遲沒動，左看右看，再三確定傅雲疏只是很正常很平靜的在打電話後，才稍稍放下心。
但隨即，又想起周舒然，心臟再次高高吊起。
傅雲疏打完電話回來的時候看見的就是她失神的臉。
少了牙尖嘴利的針鋒相對，單看這張臉的話，確實和雪稚極爲相似。
唯一不同的大概就是那雙微微上挑的桃花眼，平時活靈活現像只狐狸精，現在一動不動的發呆，倒是少了幾分狐媚子氣。
傅雲疏沒走近，離她遠遠地坐下，安靜的看着她熟悉的臉，直到鄭明把飯送來。
鄭明對看見前幾天還言之鑿鑿說‘換人了’的同事，此時此刻又和自家老闆共處一室這件事，表現出了極大地包容心。
他把打包好的精緻餐盒放下，一樣一樣在病牀上鋪開，然後就安靜的退了出去。
傅雲疏看着繁瑣精緻的小菜，不敢面對似得，緩緩低下了頭。
出身貧窮小山村的宋虞，不會懂得該怎麼喫這道餐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