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分鐘的物理降溫後，念念體溫終於下降。
兒科醫生需要更詳細的問診資料才能具體判斷出他的病情，但念念從小到大，一直由機器人保姆和家庭醫生照料，記錄在案的就診資料根本沒有。
讓雪稚更沒想到的是，抽血化驗的結果顯示念念是O型血。
她上輩子是O型，傅雲疏是AB型，按道理是不會生出O型血的。
所以這個孩子真的不是她的。
倒也不是覺得失望，她心裏明白，她死亡之後，五個月大的孩子不可能存活，但心裏總是存有幻想，以爲念念也許，有可能，大概，萬一是她的孩子呢？
正想着，身後傳來一陣腳步聲，傅雲疏冷峻的臉似乎有了一絲裂痕，腳步匆匆的走過來，半跪着去看念念禁閉的雙眼。
他探了探鼻息，鬆了口氣：“還活着。”
雪稚差點沒給他一錘子，什麼叫‘還活着’？孩子活着礙他眼了是嗎？
醫生帶着護士離開，把病房讓給了他們。
傅雲疏默了默，隱在陰影裏的臉看不出是什麼表情，“他身體素質很差，免疫力受損，所以我不允許他經常出門。”
雪稚道：“爲什麼會免疫力受損？”
“他三個月大的時候，冰天雪地被人扔在河裏，救上來的時候嘴脣都紫了，醫生說他免疫系統完全崩塌，即使用最好的藥最好的醫療設備，他也活不到週歲。”
雪稚呼了一口氣，覺得念念無論是什麼身份，都未免太過可憐了，她幾乎不敢去細想他喫過的苦：“你爲什麼會選一個這樣的孩子？以你的身份，完全可以領養一個健康漂亮的小孩兒。”
“你知道愛人掙扎在生死線上卻無法挽留的感覺嗎？”
“他讓我再次感覺到了。”
雪稚剛要開口，傅雲疏就繼續道：“我曾經傾盡全力去搶救我的愛人，但是沒有成功，那時候我就在想，我再也不要經歷這種痛苦了，我寧願誰都不愛，也不想再眼睜睜的看着他們在我面前痛苦的嚥氣。”
聞言，雪稚愣了一下：“那你爲什麼……”
“我去福利院那天，這個孩子已經快沒有呼吸，我站在一旁看他，他很費力的睜開眼，看了我一眼，然後又緩緩閉上，那個瞬間，只能看着愛人慢慢失去生命力的無助再次包圍了我，等我再回神的時候，這孩子已經被送進醫院了。”
“你救了他。”
“嗯。”傅雲疏沒否認，“但我對他再也生不出多餘的憐憫，救活之後就被養在梨花小築，我給他最好的生活條件，也算是我救而不養的歉禮。”
雪稚已經不知道說什麼好，她很想問問傅雲疏嘴裏的‘愛人’，也很想問問她的孩子最後結果如何。
但她張了張嘴，始終問不出。
雪稚花費了很長時間，才接受傅雲疏原來也有心，也會覺得愧疚這個事實，她扯出一個難看的笑：“傅總，我聽別人說你曾經有過一個小孩兒，可是沒保住，你是把念念當做那個孩子的替身嗎？”
傅雲疏緩緩擡頭，眼睛有些泛紅：“不，我的孩子無可替代。”
“爲什麼這麼說？”
“因爲他的死讓你有了同情心，救下了另外一個孩子。”
傅雲疏皺眉：“這不是…算了，鄭明問過醫生了，說你要辦出院手續？”
“傅總想說什麼。”
“傅爲念很喜歡你。”傅雲疏呼吸微微急促，聲音中帶着幾分小心翼翼：“而且梨花小築有完整的休養體系，如果可以的話，你能不能搬去和他住一段時間？工資照發，只是把工作地點由公司換到了家裏，反正你什麼都不用幹，在哪都一樣。”
雪稚：“……”
雖然她爲了噁心傅雲疏，故意在公司畫王八不幹活，但她實際上是個勤勞的人啊！這麼直白的內涵她廢物，她很在意的！
雪稚剛要開口，一個身影就衝了進來，生硬的隔開了她和傅雲疏：“傅總鋤頭舞得真好，當着我的面都要把我的牆角挖塌了。”
瞬間，病房裏還算平和的氣氛蕩然無存，肉眼可見的劍拔弩張。
雪稚抱着孩子微微後退一步，躲到了病牀後。
宗湛大概是沒料到她會躲，瞪大了眼睛準備把她撈回來，可剛一伸手，就被傅雲疏攔住了。
傅雲疏不甚愉快的提醒：“孩子剛睡着，不要吵醒他。”
宗湛道：“傅總，大白天的別嚇人行不行，你慈父的模樣怪可怕的。”
雪稚忍不住開口：“而且還很假。”
宗湛想要牽她的手，結果又被傅雲疏攔住，頓時擰緊了眉：“幹什麼？你有這功夫裝慈父，還不如去管管你小舅子讓他別出來丟人現眼。”
傅雲疏抿脣：“林俊不是我小舅子。”
“我也沒說是林俊，傅總不用急着承認。”
一想起這龜兒子說的話宗湛就氣得不行，早前在京城，他不關心桃色新聞，聽旁人說起林俊葷素不忌跟個畜生一樣到處發情的時候，他還跟着笑了幾聲。
結果這畜生作孽作到他頭上來了。
宗湛恨得牙根直癢，對傅雲疏道：“虞兒不會跟傅爲念住，你要實在心疼你兒子，可以把他送到碧海蘭庭，我還不缺他這一口飯。”
這時，雪稚抱着孩子目不斜視的從他們身邊走過：“我有地方住，不勞煩二位。”
“虞兒！”
見她走遠，宗湛也沒去追，而是皺着眉橫了傅雲疏一眼：“林俊對虞兒很感興趣，而且還跟傅暖達成了什麼交易，傅總，我醜話說在前頭，我不怕林家追究，要是他真做了什麼出格的事，我不介意埋了他，至於傅暖……”
他輕輕一笑：“你知道的，我巴不得她趕緊投胎。”
傅雲疏冷着臉道：“傅暖才二十五歲，她沒你想象中那麼壞！”
“隨便你，反正她做過的事你都視而不見，傅雲疏，你可以眼睜睜的看着你的宋雪稚被傅暖害死，但我可不會看着傅暖害死我的宋虞。”
宗湛說完後，快速離開。
傅雲疏站在原地，垂在身側的手慢慢緊握成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