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因心裏頭罵神經病，萬一把客人腳扎傷，一個月白乾。
“媽，幹嘛，這羣腦殘玩樣兒在家裏頭瞎搞，你也不攔着點。”
原本吵鬧的後院，一見程因，按下暫停鍵，霎時寂靜。
“我媽呢？”程因找了一圈沒找到人，找不到老媽，找老爸，“爸，老媽呢？給她打電話，寶貝兒子我回來了！！”
程因展開雙臂，等着給父母一個大大的擁抱。沒有期待的老爸牌愛的一巴掌，也沒有老媽的嘮嘮叨叨。程因傻站在原地，心裏隱約有不祥的預感，又不願意多想。
“節哀。”
龐天瑞實在忍不住，按下程因的胳膊，抱住程因，聲音一下啞了。程因乾笑幾聲，推龐天瑞，“到底怎麼了？”
老瘸叔、黃老道、潘飛、趙丹丹、李金芸等人圍住程因，不知道誰開口說了第一句。
“小因，你爸媽出了車禍。”
程因一眼望去，滿目蒼白，白布，黑花掛滿後院。傻傻的，不知道下一句怎麼接。
“那，那，應該沒什麼事吧？”
老瘸叔、龐天瑞讓開路，早晚要知道的，長痛不如短痛。程因腳步一沉，“我爸開這麼十幾年車，一分沒扣。小心的很，是吧。”
尋求贊同似的，程因迷茫地擡起頭，問龐天瑞，“對不對。”
李金芸捂着臉，哇地一聲，放聲大哭。
“小因，昨晚下暴雨，路不好走，”龐天瑞強忍多時的眼淚沖刷而下，“程伯伯開得也不算快，就是路不好。”
老瘸叔亦是老淚縱橫，捶胸頓足，手一掌一掌猛拍着心口，渾濁的淚水在眼眶中打轉。在後頭的潘飛連忙扶住老瘸叔，勸說到，“瘸爺爺，你身體不好，千萬要保重自己。程因，他，他以後只有你照顧了。”
老瘸叔終於是承受不住哀傷，痛苦地嘶喊到，“我的兒，我的乖兒，安遠，吾兒！”
一日爲師終身爲父，何況是生活在一起三十多年，不是親生子，勝似親生兒。
程因腦子裏炸開般，一連串的質疑，否認，不可能。
“別，別亂說。昨，昨晚的消息，”程因嘴脣顫抖，渾身冰冷，如寒冬天飲下半桶雪水，從裏到外，五臟六腑地發冷。“急什麼，說不定是假消息。高速交警隊那邊打聽過沒，是不是弄錯了。還有醫院裏頭怎麼說。”
程因失去方向般，任由龐天瑞領着他往前走。七八步的路程，程因走得手腳發軟，茫然無措。
後院正中間，兩口冰棺並排。
程因噗通，跪倒在地，手扶住冰棺，拒絕相信到，“龐天瑞，你，你幫我看看，是我爸媽嗎？有沒有搞錯，不可能的。”
是龐天瑞把人送醫院接回來的，是不是，龐天瑞一清二楚。口頭上卻說，“我，我也不確定，醫院肯定查過，應該不會弄錯。”
“也不一定。”潘飛接話到，“是吧，也許搞錯了。”
現場的人都明白，這不過是自欺欺人。
老瘸叔喊得聲嘶力竭，好半天，嗓子劇烈咳嗽，幾乎要把肺管子咳出來。
程因抓着老瘸叔的褲腳，瞪大眼睛看老瘸叔，希望從他嘴裏說出點別的。老瘸叔情緒過於激動，好幾次差點昏厥過去。程因已經嚇傻了，完全不知道該做什麼反應。
“程因，你說句話。”龐天瑞怕程因有個好歹，用力搖晃程因，“快，叫救護車。”
有人遞過來一瓶速效救心丸，“把嘴撬開，喂進去。”
衆人見狀也七手八腳地遞東西，黃老道從袖子裏套了個小瓷瓶，瓶口髒兮兮地糊了一層污漬。拔開蓋子，倒出兩個指甲蓋大小的藥丸子，表面上粘着星星點點的白點和蜘蛛絲，“給老瘸子也喂一顆，別顧着小，把老的忘了。”
龐天瑞一件藥丸子，莫名的怒火，噴黃老道，”吃出毛病，你賠啊。“拍手，打落黃老道的手，”本來沒事，都被你這藥吃出事。“
程因嘴都張不開，黃老道一着急，倒拿拂塵撬程因的嘴。
“神丹妙藥，專治各種不服。”
龐天瑞嫌棄得不行，“你從哪兒弄的？”
“明麗百貨一樓有個姓白的售貨員送我的。”黃老道強行要喂程因喫，“有用沒用，吃了才知道。”
“那你怎麼不喫。”
“捨不得啊。”
龐天瑞一聽，黃老道都捨不得喫的東西，肯定是好東西。不管三七二十一，撬開嘴就往裏頭塞。程因表情木訥，嚥下去，龐天瑞急得抽程因，讓他振作點。
老瘸叔吃了黃老道給的藥丸，恢復了不少。其他人追着問黃老道還有沒有藥丸子，別小氣，再給程因喫幾顆。
黃老道要是有，他能不拿不出，實在是這藥丸金貴。估計是藥丸子過期太久，藥效大減，程因喫完，呼吸好了些，人還是呆呆傻傻。
烏腳巷一直是派出所重點監查，監督管理的區域，一條巷子三教九流聚集。紙紮鋪，棺材鋪，壽衣店，算命打卦，請神摸骨.....什麼古怪離奇，歪門歪道都有。人多路子野，七嘴八舌地給出主意。
“我讓我老公抓兩隻蟑螂，烤了磨成灰，兌水喝下去，治小孩不聽話。”
“蟑螂不行，得耗子，燒出來的灰多。”
李金芸趕緊把自己老爸李修偉攔住，擔心他去掏老鼠窩。“什麼亂七八糟的，哎呀，你們不懂也別瞎添亂。”
“小因怕不是中邪，失魂了。”
剛纔人多，王仙姑一時沒擠進來。趁李修偉讓出位子，王仙姑提議到，給程因喊喊魂。
“不行，不行，你們不講科學。我是醫生，拉我那兒看看拍個片。”
“你孃的就是個獸醫，治貓治狗，你在行。人，你沒檢驗。我給他扎兩針，藥到病除。”
王仙姑據理力爭，“后街的吳有文上身，把魂兒勾了。”
“屁的上身，吳有文是出國留學，活得好好的。”
王仙姑一拍大腿，狡辯到，“我不知道麼。”
龐天瑞本來也是糊糟糟的，亂的很。現場人一多，天馬行空的主意往外蹦裏，龐天瑞無語地驅散衆人。
“誰當管事，把人安排好。該幹嘛，該幹嘛去。”
橫抱起程因，擡到冰棺邊，強迫程因立定站好，清清楚楚地看仔細。“程因，是不是伯父，伯母，你說句話。”
程因先看的父親那一口冰棺，因是車禍，音容相貌變化很大。程因抱着一絲絲的希望，冰棺裏頭是裹屍袋，還沒來得及整理。
程因拽着裹屍袋的拉鍊，怎麼也拉不開。
“事情發生的突然，還沒來得及整理儀容。”潘飛按住程因的手，眼神示意龐天瑞把程因拖住，“在這兒，你看。”
潘飛拉開裹屍袋，龐天瑞遠遠地讓程因看一眼。潘飛掃開頭髮，的確有一塊燙傷造成的圓傷疤。是程因小時候調皮，站在二樓，丟鞭炮炸的。
“程因，我知道，你現在很難接受。你聽話，”龐天瑞哄小孩一樣哄程因，“你要振作起來，伯父伯母的後事，還得你來操辦。”
“家裏只有你了，一切靠你。”
“不要讓安遠和香淑走得不安心。”
程因還是不答話，還要再拉開母親的冰棺。
老瘸叔先前有交代，程因的性子一旦有疑問，必定窮追不捨。現在還不是讓他了解前因後果的時候，讓龐天瑞、潘飛兩人無比攔住程因。
他要看可以，但不能仔細看。
“秋天燥，最近氣溫高，冰棺開開關關容易失溫。”潘飛說出早已準備好的藉口，阻止程因繼續查看，“我給你打開，你看一眼，”
烏腳巷裏好多戶都是做白事的，原來就是看慣了生死，只不過這次是身邊的人出事。惋惜程因父母惋惜正值壯年，忽然離世，又感嘆好人不償命。
“程因，逝者已逝，生者如斯。你打起精神，好好把後事辦妥當。讓你爸媽安安心心地走。”
“人死不能復生。”
程因還是不相信，龐天瑞、潘飛攔着他，他更是起疑心。
龐天瑞一聲招呼，潘飛按緊程因，幾個後生小夥拉胳膊抱腿，控制住程因。程因死死扒着棺材沿，拿頭咣咣地砸棺材板。他要看，仔仔細細地看。他絕不要稀裏糊塗地被活着。
龐天瑞拿手疊着程因的手，別撞出個好歹。故作生氣責罵程因，“你想把你媽翻出來曬太陽？”假裝搬裹屍袋，“行，你要看是吧，搭把手。李金芸，去把門板擡過來。”
龐天瑞刺激程因，“你不是要看，都擡出來，你想看多久，看多久。”
正值中午，日頭高升。龐天捏不準程因，他這人做事向來無法無天。
衆人也跟着做戲，裝做往外擡裹屍袋。
程因在腦子裏想了很多話，要怎麼面對這件事。話到最後，只剩這一句，“我爸媽走得快不快？”
“到醫院的時候，人還在。”龐天瑞挑好的說，“聽見你在電話的聲音，才走的。”
黃老道臨時編了個說法，“躺在牀上走，這叫富貴榮華，應有盡有。到下邊都不用自己走路，小鬼兒擡着走。”
龐天瑞。。。。你怎麼不說在牀底下，安了雙缸電馬達，全自動駕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