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梅安置好了?”
素秋福了福身子:“照小姐的吩咐,奴婢將冬梅送到了城外,另再給了三百兩安置費。”
明煙點了點頭:“那便好,先用膳罷。”
素秋卻沒有急着用膳,反而拿出一張拜帖遞給明煙:“鎮國公府的元大姑娘,邀小姐後日泛舟。”
明煙接過拜帖的手一愣:“婉婉?”
從定親的事情以後,元婉婉便再也沒有同她聯繫過,上次宮宴,兩人也未說上一句話,怎的突然邀她出去泛舟?
是,因着賜婚的事情,心情煩悶麼?
想了想,明煙還是讓素秋回了鎮國公府,她後日會如期赴約。
明謙得知梅姨娘死訊時已是第二日清晨,剛聽到消息時,他還有一絲恍惚。
在初升的日光中,他似乎隱約又見到了年少時,那個單純嬌俏的浣紗女。
“謙郎,待你高中狀元之後,我們在府中種一大片梅花可好?”
“謙郎,你說日後我們有了孩子,孩子是像你多一點,還是像我多一點?”
“謙郎……”
最後那個叫着謙郎的單純少女,慢慢變成了一個千嬌百媚工於心計的婦人,再最後毫不留情地轉身,消失在日光之中。
明謙靜立許久,這才如同沒有生氣的木頭人一般,喃喃開口:“死了好,死了乾淨。”
“如她這般的毒婦,早該去了。”
“是啊,她早該去了,不是麼?”像是在說服別人,也像是在說服自己。
王德望着明謙不辨喜怒的臉,心底一陣感慨。可到底梅姨娘的身後事還得明謙拿主意。
“老爺,梅姨娘的身後事?”
明謙默了半晌:“不用操辦了,將她送回江南老家安葬吧。”
說完便擺了擺手:“下去吧,我累了。”
王德拱了拱手,似乎還想說些什麼,可望着明謙一臉疲憊的模樣,卻又是什麼也說不出,只再次行禮告退。
自這日之後,明謙便病倒了,就連朝堂動告了幾日假沒有去。
只是,明謙究竟是因着梅姨娘身死,悲痛欲絕病倒了;還是因着得知自己再難有子嗣,一氣之下病倒了。卻是不得而知了。
七月中的日頭格外毒辣,天空中掛着的大火爐簡直要將人烤乾。路上基本沒什麼行人,想來都在家中避暑。
明煙攜着素秋、晚娘二人坐在馬車之中,雖然置了不少冰塊,卻仍是覺得酷熱難當。
莫名地想起了江南之行,歐陽璃在馬車之中運起內功幫她抵抗炎熱的情景,臉上不自覺地又是一熱。
素秋一臉緊張地望向明煙:“小姐怎的突然臉紅了?可別是中暑了?”
“要不,奴婢去回了元大姑娘,改日再去造訪?”
明煙不自然地偏過頭去:“無礙,只是,只是有些熱罷了,通通風便好。”
說着便自顧自地撩起了車窗的窗簾。
素秋一臉疑惑地望着明煙,裏頭置了冰塊還涼爽些,外頭一股股襲來的熱浪不是才更炎熱麼?
主僕三人趕到湖邊時,跟在元婉婉身旁的貼身丫鬟早已在岸邊候着了,旁邊停着一艘雕樑畫棟的大船,足足有三層之高。
元婉婉的貼身丫鬟一見三人立馬迎了上來,見禮後連忙開口道:“明大姑娘,我家小姐已經在船上候着了。”
說着便示意幾人上船。
二樓的甲板上搭了一座涼亭,四周置了整整四盆冰塊,湖面上微風一吹,帶來一股涼意,甚是愜意。
元婉婉便坐在涼亭之間,眉眼裏不見了往日的意氣風發與快活,一臉憂鬱的望着湖面。
等丫鬟通報了一聲明大姑娘到了,這纔回過神來,請明煙入座。
望着元婉婉眉間的鬱結之色,明煙到底還是忍不住問了一句:“你還好麼?”
元婉婉一陣苦笑,長嘆一聲終於開了口。
“其實之前因着定親那事,我對你是有怨憤的。”
“是我鼓動兄長同孃親來明府提親的,我同兄長是真心喜歡你,鎮國公府對這樁婚事也是樂見其成的。”
“可沒想到,提親當日卻是讓我鎮國公府臉面丟盡。”
明煙面露尷尬,實在是不知道該怎麼接着話。
元婉婉也沒打算讓她接話,只自顧自地說着。
“等後來,七夕前夕的宮宴之後,我被賜予五皇子當側妃的聖旨一下。”
“我才終於明白能嫁給自己心悅之人,是多麼幸運的一件事情。”
元婉婉伸手握住了明煙的左手:“明煙,我羨慕你,羨慕你能同端王爺有情人終成眷屬。”
“可我同章寅卻是半點反抗的餘地都沒有。”
明煙面露不忍:“章寅他?”
元婉婉笑了,笑得極其悽慘而無奈。
“章寅他能如何呢?他不可能爲了我棄偌大的章府而不顧。”
“即便他能不管不顧地同我私奔,我又怎能讓我鎮國公府一千二百人因我而人頭落地呢?”
“明煙,我和他都沒得選。若是有的選,便是不能同章寅長相廝守,我也是不願進那喫人的皇家的。”
說完,一滴清淚緩緩從元婉婉眼中滑落。
明煙心底暗暗嘆了一口氣。
是呀,元婉婉同章寅都沒得選。
普天之下莫非黃土,二人若真不管不顧地私奔了,便只能隱姓埋名的度過餘生。
便是剛開始還能琴瑟和鳴的過活,可日子久了,兩人真的不會因家族覆滅而心生怨懟,最終成爲一對怨侶,甚至勞燕分飛麼?
元婉婉不敢賭,章寅只怕也不敢賭。
明煙也不知該如何安慰她,只握緊了元婉婉的手,企圖能給她一絲溫暖。
兩人就着這個姿勢而坐,良久都沒有再言語。
不知不覺中,船緩緩行至了湖中心。
波光粼粼,水光瀲灩,岸上綠樹成蔭,層巒疊嶂。
若是這日頭不那麼毒,還真是一副湖中好景。
只是,那晃動的波光怎麼那麼奇怪?
晚娘盯着水面數息,總覺得有些古怪。
突然間,浮出水面約莫一寸的細長竹竿引起了晚娘的注意。
晚娘臉色瞬間變得凝重:“水中有埋伏,往岸邊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