律所內一下變得空蕩蕩的。方纔還是二十多個人站着的辦公廳,還略顯擁擠,而現在卻變得只剩下兩個人,顯得有些落寂。剛纔劍拔弩張的氛圍,已經消失不再,彷彿剛纔的激烈對峙從未發生過一樣,只有親身經歷過的人才知道,剛纔這裏是發生了一場針鋒相對的交鋒。

    北原品着杯中的紅茶,身體內的神經興奮已經被調動了起來。

    他之所以要故意說,打輸了便自願接受東京地方律師協會的處分,可以說完全是因爲他那有些病態的心理。

    他極其喜歡把自己置於險境之中,品味着那份刺激和心跳的感覺。

    這種感覺,就像那種在幾十米的高空,走在鋼絲上,卻沒有任何安全裝置綁着自己,只能夠依靠一根長長的杆子,來保持脆弱的平衡。

    那種稍有不慎,便會跌下去粉身碎骨的體驗,那種給神經和腎上激素高度的刺激,是這個世界上最爲美妙的體驗。

    沒有這種危險的實感,北原感受不到自己還在活着。

    現代的都市生活太過安逸了。安逸得,讓人覺得活着本身,就是一件天經地義,理所當然的事情。彷彿超市裏永遠有着買不完的日用品,家裏的電燈永遠就應該按下按鈕就會被點亮,而睡着的地方,永遠就應該是軟綿綿的臥牀。

    北原對於這種安逸有着一種近乎本能的害怕。

    這種安逸猶如一種清水煮青蛙一般,會讓自己逐漸的喪失應該有的敏銳和警覺。

    所以,北原對於危險和刺激,有着一種近乎病態的追求。北原常常在想,如果自己沒有讀法學院的話,也許就會去做一個雜技了。

    此時,宮川悄悄用餘光望着身旁的北原,內心覺得她前所未有的沒用。當看到自己的父親在場的那一剎那,宮川還是怯懦了。多年以來,自己那對家人的恐懼之感,硬是讓自己無法開口說話。

    身邊的北原,他又是一個人,獨自承擔了一切,我就像是……一個累贅。

    宮川偷偷地瞄着身旁的北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半天了,只好小聲說道:“對不起,北原。”

    北原的思緒被宮川的說話聲打斷,轉過頭來,看着宮川的樣子,倒是覺得她已經做得很好了。不是每個人,都有勇氣,敢於去直面內心深處,最不願意面對的人和事。今天宮川能夠坐在這裏,算是一個十分不錯的表現了。

    北原只是笑了笑,說道:“這個案件結束之後,我一定會好好的獎勵你。”

    聽到這句話,宮川不由得更加把頭低得更深。她覺得愧對北原,明明和北原說好了,是自己過來做助理的,可到頭來,自己卻是被照顧的另一方。

    還……還是想爲北原,做點事情。

    想到這裏,宮川的手微微握緊,深呼了一氣,“北原。距離開庭還有一段時間吧。這段時間,我能爲你做什麼。”

    北原聽到宮川的話,笑了一下:“不用。我估計,裁判所馬上就會開庭了。我預計這個案件可能一個月之內,就能夠有結果了。”

    聽到北原的話,宮川頓時愣住了。

    在她的認知裏,在提起民事訴訟之後,對方還有提交答辯狀,裁判所指定舉證期限,如果案件複雜的話,甚至可能要組織庭前證據交換。

    一般而言,怎麼可能如此之快開庭。

    宮川面露不解之色,不明白北原爲什麼會這麼說,於是問道道:“爲什麼會這麼快?難道不是還有答辯期和舉證期限嗎?”

    北原看着宮川的神色說道:“你說的不錯。的確,後面還有提交答辯狀,還有舉證期限。但你想川本高速,有可能拖這麼久嗎?不會。根據我的推測,川本高速最近應該是進行融資擴股,計劃在證券交易委員會那裏進行審批。我們提起的訴訟,川本高速有可能需要按照重大訴訟公告制度,進行公告。”

    “如果對方進行公告,毫無疑問會對他們的融資擴股計劃的審批,造成不利影響。所以,他們的最優策略,就是在最短的時間,在證券交易委員會察覺到這起訴訟之前,將這起訴訟解決掉。如果我們的訴訟給解決了,就算川本高速沒有進行公告,證券交易委員會也無可奈何,因爲案件已經完結了,還公告什麼呢?”

    “如果我預計得不錯,估計今天,川本高速就已經完成了答辯,向裁判所提交了證據。已經完成了一系列開庭前的必要程序。”北原說道。

    “今……今天就完成了,川本高速就將完成一系列答辯和舉證的程序”,宮川聽到北原的話有點不敢相信。今天——僅僅只是對方收到起訴狀的次日。

    “要不然,你父親這麼早過來幹嘛”,北原靠着背後的搖椅,轉了起來,有些詼諧地說道,“今天所謂的和解談判總共只進來了不到30分鐘。對方就匆匆離去。他們去幹嘛了?肯定是去新宿區地方裁判所提交文件去了。”

    “川本高速作爲東洋界內的高速公路第一霸主。其關係必然,在司法界肯定也少不了他們的棋子。當然,干預司法這種事情,他們倒是不會明目張膽地去做。但是,至於說讓裁判所的開庭快一點,早一點排期,他們完全可以做到。畢竟讓一個案件的程序快一點推進,只要裁判本身不是枉法裁判,這種對程序的操縱和加速,難以說是成干預司法。。

    “有的案件,也許早早一個月之內便能開庭,然後迅速審結。有的案件也許排期排到一年之後,但是判決又要等好幾個月纔出來。最後等到執行判決的時候,早就人走茶涼了。雖然案件,裁判所都是公正地在審理,然而同樣的公正,卻造成了不一樣的結果。”

    說完這番話,北原搖晃了一下茶杯,又往裏面加了一點熱水。

    聽得這一番話,宮川已經是愣住了,微微張着嘴。她完全沒想到北原居然有這麼深刻的見解。只是轉瞬之間,便從對方的舉動,推測出來接下來的走勢。而自己,卻仍然傻傻地,在按照法條,像是復讀機一樣,播讀按照法條可能會發生的事情。

    “北原,你預計什麼時候會開庭。”宮川忍不住問道。

    “憑藉川本高速的勢力,再加上你父親京都大學的關係網,快的話,估計這個月中旬。不!也許兩週之後。”

    兩……兩週之後?!宮川眼睛睜大了幾分。此時,兩人都沒有想到——這起針對川本高速的訴訟,將會是東洋史上開庭排期最快的案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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