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聽席上的丹羽,聽到了法庭剛剛宣佈的決定,那張一向淡漠,沒有表情的臉,露出了罕見的微笑。那微微翹起的嘴角和那雙眼神乾淨的眸子,相襯在一起,猶如天使般的面容一樣,若是有旁人注意到丹羽的表情,恐怕也會被她的笑容所俘獲。

    丹羽的心情跟着法庭的決定,微微激動起來。

    原告席上的那兩個年輕人真的做到了。

    他們面對上市公司的律師團發起的兇悍進攻,成功防守住了!

    此時,宮川看着原告席上的北原依舊是一副警惕的表情,有些不解。剛纔法庭不是已經宣佈,我們不是已經獲得了短暫的勝利嗎?爲什麼還是一副如臨大敵,緊張的樣子。宮川挪動着自己的身子,往北原的身邊靠了靠,悄聲問道:“北原,你怎麼還這麼緊張。”

    “對方的進攻,還沒有結束。”北原面色有些冷峻地說道。作爲一個經驗老道的獵人,他十分清楚,獵物的掙扎並非只有一次。相反,身處陷阱中的獵物,會拼盡全力,採取各種策略進行掙扎。有的獵物,像是麋鹿,會進行裝死,在獵手接近的那一瞬間,猛然起立,以它頭頂的犄角猛烈撞向獵人。

    因此,北原無論如何都不能掉以輕心,在狩獵之中,越是接近勝利的時刻,越是危險。

    “沒……沒有結束?”宮川聽到北原的話語,大喫一驚。小野田方纔提一項民事受案範圍的抗辯,而北原同他拉鋸了幾十分鐘,之後法庭宣佈休庭,作出決定。整個過程,在宮川來看,這場由對方發起的進攻已經結束了。

    對方還能有什麼後招?

    對面,被告席位上的今西,也依舊是一副沉穩的表情,像是毫無受到熊谷法官宣佈的影響。在北原觀察他的時候,他也在觀察北原。

    這個小子,臉上竟然依舊沒有波瀾,像是真正做到了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模樣。

    今西沒想到這個小子裝腔作勢,狐假虎威的本領,已經到了這個地步。

    入戲這麼深,怕是這個小子自己都信了自己的謊話。

    忽然之間,今西的內心冒出了一個想法。看着北原一副依舊認真的樣子,今西內心突然浮想道:會不會這個小子以前的模樣都不是裝出來的。

    他並非是通過裝出一副狂妄的樣子,來嚇退對手。

    而是他本身就具備這種實力,所以他才做出了這種輕狂的姿態。

    不知道爲何,在冒出這個想法的瞬間,今西居然感到自己的內心出現了一絲顫抖。不可能,這絕對不可能。這個小子就是在裝腔作勢。

    今天的庭審被逼迫到這個程度上,是今西沒有想到過的。他完全沒想到北原居然有能力當場組織反擊,與小野田在庭審之中辯論得不相上下,並且最終居然還成功說服了熊谷法官。

    這個小子,也許並不像表面看起來那麼浮誇。

    今西一邊思索着,一邊看向了旁邊的小野田。小野田已經渾身冒着冷汗,手在微微顫抖。小野田已經盡力了,今西這樣想道。

    像是感受到“未來岳父”的目光,小野田頗有些脖頸僵硬地轉過頭來,看着今西。小野田的臉色蒼白,但又泛着一層詭異的微紅。他沒想到會在剛纔的庭審中會輸給北原,不免內心有些接受不了,因而面龐失了些血色。

    然而,另一邊,他之前明明向“未來岳父”承諾好的,會靠這一殺招擊敗北原,沒想到,竟然會被對方防守住。和預想中的“華麗大勝”場面的不同,結果卻是灰溜溜地被法院決定駁回了自己的殺招。

    “主……主任,抱……歉。”小野田的喉頭有些顫抖。

    “勝敗乃兵家常事,不用在意。”今西看着小野田有些氣餒的樣子,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

    似乎是感受到來自“未來岳父”的溫暖,小野田一時之間更加感動和愧疚,不由得有些手無足措起來。

    “得我親自下場了。”今西律師微微皺着眉頭,壓低了聲音,眼睛瞥向了原告席上那個年輕的男律師。

    今西作爲一個資深律師,特別是曾經作爲一個資深的企業風控,當然還留有後招。

    小野田的策略雖然失敗了,但之前小野田的策略啓發了今西,因此,今西還設置了第二道防線。本來這個第二道防線,只是今西處於過往擔任企業風控的習慣設置的,他並未設想過啓用這道防線。

    只是,這個叫北原的小子,居然有能力突破了小野田的祕招。

    算他是撞了狗屎運。

    今西已然決定必須要在今天就結束庭審戰鬥。一旦拖延,會對川本高速融資擴股審批的計劃產生特別不利的影響。

    北原,我就要讓你明白真正的資深律師和你這種只會裝腔作勢、唬人的表演型律師有什麼區別,我要你明白什麼是真正實力上的差距,是用詭辯術也無論如何彌補不了的差距。

    “裁判長”,今西從被告席上站了起來,鬆了鬆袖口,突然開口道。

    今天庭審以來,川本高速方的兩位律師,一直都是在由那位叫做小野田的律師發言,此刻旁邊那位一直沉默的律師突然發言,此刻不由得引起了審判席上,三位法官的注意力。

    “被告律師有何主張?”熊谷法官坐在席位上,一臉輕鬆和愜意的神情,見到那位一直沉默的律師開口,頓時也有些好奇地問道。

    “關於剛纔我方主張民事受案範圍的抗辯,我方要追加一項新理由。裁判長是否允許?”今西望着審判席上的熊谷法官說道。

    “哈。”熊谷法官像是興致被激起了一樣,發出了輕微的一個笑聲。熊谷是一個對法律問題有些癡迷,乃至狂熱的法官。今天的這場庭審,僅僅只是開頭,就已經展示雙方極高的法律水平。對面原告的男律師雖然是年輕人,但其素養卻不可小覷,舉手投足之間,竟隱隱有幾分大律師的風範。

    這極大地滿足了熊谷法官內心那種對法律的探索欲。

    看着被告律師再度提出了新的理由,熊谷法官嘴角泛起了微笑,說道:“可以。請被告律師闡述新理由,我聽取理由之後,再決定本案是否屬於民事訴訟受案範圍,從而決定是否駁回原告訴訟。”

    熊谷那有些洪亮的聲音,再度迴響在法庭內。

    像是“哐”的一聲,天平猛地一傾斜,發出巨大的撞擊聲。

    案子再次回到將被駁回的危險邊緣。

    形勢頃刻之間,再度搖搖欲墜。

    而這次的對手是具有資深執業經驗的律所主任今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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