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到消息後,她跟盛卓搭乘一輛越野車,第一時間趕往現場。
“算上今天,我來戰地工作剛好五年。”下車後,盛卓手腳麻利地從包裏拿出設備,“時光荏苒,歲月如梭啊。”
“厲害!”雲棲久衝他豎起大拇指,穿戴十幾斤重的頭盔和防彈衣,揹着包,拿着紙筆,小心翼翼地行走在慘遭轟炸的廢墟里,“不出意外的話,下次拿普利策攝影獎的,就是你了!”
盛卓笑了聲:“能安全回去就行了。每次我出來,我家人都提心吊膽的。”
雲棲久沒接腔。
她是瞞着周晴來戰地的。
如果不是在電視上看到她了,估計周晴會一直被矇在鼓裏。
周晴知道後的第一反應,就是說教她,說教完後,語氣稍稍柔和一點,會叫她好好照顧身體,注意安全,還說她瘦了很多,讓她多喫飯,別挑食。
周雪也看到她的報道了。
發微信消息過來,勸她換工作,努力考公上岸,方便以後嫁人。
雲棲久果斷拉黑她。
回了神,雲棲久眼前是一個個被擡上擔架,鮮血淋漓的傷員,耳邊是人們的哀嚎和痛吟。
倖存者們頹喪地守在瓦礫中,滿眼迷茫,看不到未來。
盛卓把鏡頭對準雲棲久。
雲棲久壓下心底的悲憫,迅速進入工作狀態。
“……沒有人喜歡戰爭,但我們卻總是生活在戰爭中,飢餓、寒冷、貧困,面臨死亡的威脅,不知道能不能活到下一秒……”
雲棲久在採訪,那女人的話還沒說完,附近就響起密集的槍聲。
人們慌亂逃竄,有個人在逃跑時,還不慎撞到雲棲久的包。
雲棲久被帶着趔趄了一下,反應迅速,雙手舉過頭頂,正要往盛卓那邊看一眼。
一道子彈破開血肉的聲音乍響,猩紅溫熱的血液濺了她一臉,染紅她的雙眼。
恐懼達到一定程度,大腦是空白的。
她甚至忘了尖叫,幾乎是條件反射,迅速從盛卓手中奪走相機,尋找掩體進行躲避。
就在她動身的那一瞬間,一顆子彈恰好落在她所處的位置。
子彈破空發出嘯叫,擦破了她的袖子,手臂被劃出一道豁口,汩汩冒血。
她來不及感受疼痛,緊緊抱住相機,躲在斷牆後,大腦飛速運轉,繼續有條不紊地攝影、錄音頻,發回報道。
這場無差別攻擊持續了近三個小時。
雲棲久臉色慘白,探頭看向盛卓的方向。
他直挺挺地倒在地上,滿身血污,死不瞑目,防彈衣上還印着大寫的“PRESS”。
救護車還未離開,藍色的警燈閃爍,呼吸間全是飛揚的塵土和彈藥的硝煙味。
雲棲久抱着盛卓的相機,迎着落日殘陽,孑然而立。
自從來到戰區,她目擊過很多生死,但沒有哪一次,能比這一次更震撼更悲慟。
她把盛卓那臺冒着生命危險也要保護好的、見證過大大小小數次衝突的相機,交到泣不成聲的盛卓的妻子手中,自己也不禁淚流滿面。
盛卓殉職後,雲棲久獨自跑了幾次任務。
所有人都說她膽大心細,冷靜自持,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再難睡一個安穩覺。
實在受不了這種折磨,雲棲久申請調崗,並且獲得了一段假期。
噩夢結束,電影才播放到一半。
雲棲久淚眼迷濛,保持着依偎在許蘇白懷裏的動作,緩了幾分鐘,纔想起自己現在身處何處。
許蘇白輕撫她的臉,低沉磁性的嗓音,輕輕地哄她:“都已經過去了。”
屬於他的冷冽氣息鑽進她的鼻腔。
雲棲久扭頭,入目是他左頸上的文身。
那條陰冷狠厲的蛇,纏裹着恣意盛放的玫瑰。
她眯眼,以前沒注意,現在才發現,有幾片玫瑰花瓣,被改成了“63”的字樣。
她不知道他是什麼時候改的,也不知道疼不疼。
只知道,此時此刻,就在這一分這一秒,她發了瘋地想親吻他的文身。
她欺身上前,出其不意地把脣貼上去。
他身體有一瞬僵硬,她彷彿聽到了他的吞嚥聲。
她眨了下眼,睫毛掃過他耳根的肌膚。
意識到自己的唐突,她向後退。
只分開一秒,覆在她身上的襯衫被他掀起,罩住她的頭。
另一隻手強勢地摁住她的腦袋,他頭一低,溫軟的脣便重重地疊在她的脣上。
這個吻來得突然又熱烈。
他手掌下滑,扣緊她的後頸,壓住了她的頭髮,她頭一動,頭皮拉扯出悶痛感。
他霸道地侵佔她,軟舌在她檀口中翻攪,脣齒間溢出些微曖昧的聲響。
電影播放至最精彩的部分,場面宏大,立體聲環繞,震耳欲聾,掩蓋了所有不和諧的動靜。
每個人都被電影牢牢吸引住視線,小孩子們嘟着嘴小聲驚呼。
他們卻躲在一件寬大的印花襯衫裏,旁若無人地沉溺於這個久違的、瘋狂的熱吻。
她身體裏的氧氣被一點一點抽空,頭暈目眩,一滴眼淚不巧在這時滾落,掉進這個吻裏,帶着點澀。
他的拇指在她發燙的耳根摩挲,安撫她的情緒。
一吻結束,她軟癱癱地窩在座椅裏。
一側目,許蘇白穿着白T恤,目光落在偌大的熒幕上,鼻樑挺直,薄脣泛紅,挑着若有似無的笑意。
關於這個吻,許蘇白沒有提過,作爲率先挑逗對方的主動方,雲棲久冷靜下來,不知作何解釋,自然也不想提。
電影結束,兩人回到車上。
許蘇白冷不丁問了句:“要送你回去麼?”
雲棲久一愣。
之前就說好看完電影,他會送她回家的。
現在他這麼問,肯定還有另一層意思。
想起影廳裏的那一記深吻,雲棲久臉紅耳熱。
“有什麼地方,比較適合喝酒?”她問。
許蘇白多看了她一眼,打方向盤。
雲棲久吹着夜風,靜看這座大城市的燈紅酒綠,川流不息。
“很多時候,醒來一睜眼,我都要花點時間思考,自己在哪裏,是在國內,還是在卡倫庫,亦或者是在卡爾塞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