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蘇白式的浪漫。
一提到玫瑰,她能聯想到很多跟許蘇白有關的事。
想到他脖頸上浪漫的玫瑰文身,他畫下栩栩如生的玫瑰素描,他生日那晚贈她的一朵紅玫瑰,他家芬芳馥郁的玫瑰花園,還有他曾說——
“或許這個世界烏煙瘴氣,冷漠殘忍,但我的玫瑰願意爲你常開不敗。”
“人間不完美,卻仍然值得你來一遭。”
大學時,有一段時間,許蘇白每天都會送一朵玫瑰給她。
她說,天天這樣折花,感覺有點殘忍。
他說,花開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
她就問他,爲什麼一次只送一朵。
他告訴她,因爲是唯一。
“Inmybarrenlandyouarethefinalrose.”
(在我貧瘠的土地上,你是最後的玫瑰。)
雲棲久想起了這句詩。
如果她這輩子,真的交代在這兒了。
那麼她許願,下輩子,要當許蘇白花園裏僅有的一枝玫瑰。
雲棲久被自己的至死不渝感動了一把,糖喫完了,口中還留有餘味。
在她身側,BOSS收起打火機,後背靠着牆,兩條腿大大咧咧地向前抻,左腿輕輕交疊在右腿上,雙臂環胸。
隨着時間流逝,他似是睏倦了,低着頭,眼瞼慢而沉地翕動。
儘管看不清他的臉色,但云棲久能感覺到,他的狀態也很糟糕。
她扭頭瞧了眼鼾聲如雷的盛卓。
如果不是真的渴得不行,大家都不會喝那瓶伏特加。
那玩意兒對於喝慣了的俄羅斯人而言,跟喝普通酒水沒差。
但是,酒精度就擺在那兒,一般人都受不了。
雲棲久把隨身攜帶的包卸下來,抱在懷裏,猶豫不決。
盛卓不知道,而她也是今早才發現的——
在她包裏,筆記本的書頁間,夾着一支10毫升的生理鹽水注射液。
應該是她在戰地醫院採訪,把包掛在手臂上,低頭拿出筆記本,不小心跟一個差點忙暈倒的護士撞在一起時,掉進她包裏的。
世間多數人都是自私的利己主義者。
她不是菩薩,也不可能通過做好事續命。
許久不曾喝水,再加上那顆牛奶糖齁甜,黏糊着嗓子。
說實話,她真的真的,迫切渴望喝掉這支生理鹽水。
可就是因爲嘴裏的甜膩還未消失,所以她動搖了。
她有那麼一點點,想把這支生理鹽水讓給BOSS,算是答謝他對她的幫助——
畢竟困境之中,她命懸一線時,他竟願意給她一顆彌足珍貴的糖。
雲棲久心裏針扎般難受,又瞧了眼盛卓。
盛卓四捨五入,算是跟她出生入死的搭檔,他也曾幫過她不少。
他要是知道了,肯定會勸她打消幫助“外人”的念頭,語重心長地說:“活下去要緊,雲棲久,咱倆一人一半吧。”
就這麼一點點東西,怎麼一人一半呢?
雲棲久喉嚨動了動,每次吞嚥,都像是嚥下了一把粗糙的沙粒,生生地割着,磨着。
她一咬牙,趁着無人留意,飛速把那支生理鹽水掏出來,遞到BOSS面前,人湊過去,悄悄說:“非常感謝你的幫助。”
雲棲久不知該如何形容他的眼神。
只知對視的那一剎,他眼中的哀傷如箭矢般,直直地射進她的心裏。
她的心臟尖銳地抽痛着,五臟六腑都在泛酸,呼吸也停了一息。
“哪來的?”他問。
雲棲久把生理鹽水放在他身側的空地上,沒有回答。
他拿起那支生理鹽水,看了兩眼,對她說:“謝謝。”
“不客氣。”說罷,她把臉轉到另一邊,不想看他是如何飲用這支生理鹽水的,免得渴望的眼神,會出賣她。
剩下的時間裏,他們都沒再跟對方說話了,還得留點體力,熬過這個夜晚呢。
第五夜即將結束,天際泛起魚肚白,第一縷曙光劃破漫漫黑夜之際,他們終於得救了。
盛卓半夜發高燒,雲棲久撐着疲憊不堪的身體,陪同上了救護車。
自那之後,雲棲久再也沒見過BOSS和另兩個僱傭兵了。
偶然在採訪的路上,遇到訊知社的女記者。
她問起BOSS。
女記者努了努嘴,回想了一下,說:“聽說是被叫回去做實驗了,好像是在搞醫療……嗯,我也不太瞭解。”
她說完就走了,留下雲棲久一頭霧水。
做實驗?醫療?他是個醫學生?
不知爲何,那短短一秒,她心裏像是空了一小塊。
這種空落落的感覺,轉瞬即逝,比被風吹起的沙,散得快多了。
BOSS的存在,似一夢華胥。
夢醒了,除了一段記憶,什麼痕跡都沒留下。
後來,雲棲久仍在經歷各式各樣的事,去見形形色色的人。
人生短暫,遇見的大部分人,都只是匆匆一瞥的過客而已。
BOSS於她而言,也只是一個過客。
頂多因爲他跟許蘇白的相似度太高,所以她多看了他兩眼。
今時今日,追憶起來,還是覺得不可思議。
世界上,真有如此相似的人嗎?
採訪結束後,雲棲久搭乘地鐵回公寓。
門一開,就看到在門口等候她的嘀嘟。
“媽媽回來啦~”她笑說。
嘀嘟眼巴巴地仰望她,張開雙臂,“嘀嘟嘀嘟”地撒着嬌,要她給個抱抱。
雲棲久摸摸它的頭,換了雙鞋,去廚房洗手,往乾淨的搪瓷杯裏倒入半杯水,邊喝,邊走到沙發邊坐下。
嘀嘟一路跟着她,很粘人。
她揉着它毛茸茸的熊耳朵,靜坐半晌,給許蘇白撥了一個電話。
許蘇白接通,語氣散漫,含着淡淡的笑意:“想我了?”
“沒有。”她說,又抿了一口水。
“不想我,還打電話給我?”
她反問:“不想你,就不能打電話給你嗎?”
“可以,”許蘇白說,“因爲我想你了。”
雲棲久喝水的動作一僵,貝齒輕咬杯口,臉頰有點發熱,“有多想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