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暗的分部大樓隱藏在索契市區那車水馬龍的街道旁。大樓的頂層,繁忙的應急治療區逐漸趨於平靜。
天台的小花園裏,萎靡不振的龍德施泰特正坐在輪椅上,默默不語地沉思着,身後的護理人員正小心翼翼地推動着他。
一名安全廳的特工快步走來,在龍德施泰特的耳邊小聲地彙報。
“哦?推我下去吧。”龍德施泰特重新煥發起了精神,如同換了個人。
樓下的理療區裏,倪澤明正臥在病牀上神色不安地翻閱着報紙,絲毫沒有理會正在開窗通風的護士。這些天來,他一直沒有離開病房。只是每天都會向護士要一份報紙,留意着外界的信息。
敞開的門外,一個女人焦急地經過了倪澤明的病房,卻不忘向他的病房裏望了一眼。
“方主任,這邊。”
方林晚在特工和護士的帶領下,走進了葉榮光的病房。
“主任,葉科長已經脫離了生命危險,但他現在很虛弱,可能還需要一兩天才能甦醒。”主治醫生小聲說道。
“謝謝你了,醫生。”方林晚誠懇地說道,“你們先出去吧,我陪陪他。”
醫生點點頭,同護士和特工們輕輕地離開了病房。
方林晚看着葉榮光身上的繃帶,深深地嘆了口氣。她搬了張凳子坐在了葉榮光的身邊,捋了捋他的劉海,然後挽着他的胳膊。
“哎,真冒失...”方林晚看着病牀上的葉榮光,心中默唸着。
走廊外,一陣撕心裂肺的哭聲驚動了倪澤明。他放下報紙,坐了起來,試圖聽清門外的騷動。
隔壁的房間內,安娜得知了凱文犧牲的消息。
“放開我,放開我,我要出去!”安娜搖擺着滿是傷痕的身體,抵抗着前來制服她的護士們。
倪澤明用手撐起身體,費了些功夫才走下了牀。他拄着柺杖走向長廊,一出門,便看見了輪椅上的龍德施泰特。
倪澤明沒有認出這位安全廳廳長,但他感覺到此人的地位不低,便向龍德施泰特點了點頭,然後繼續喫力地走向安娜的病房。
擦肩而過之後,倪澤明回過神,邁開步伐走向安娜的病房。
“冷靜點,請你冷靜點!”醫生一邊勸阻,一邊向一旁的護士喊道,“鎮靜劑呢?快拿過來。”
“讓一下,我是她的上司。”倪澤明連忙上前,拉開了按住安娜的醫生和護士。
安娜見到從人堆裏鑽出來的倪澤明,閉上了嘴巴,溼潤的眼睛再一次涌出淚水。
倪澤明看着安娜絕望的眼神,安慰道:“安娜,都會過去的,你要振作起來...”
“科長...”安娜哽咽地吶喊,卻又被涌出的淚水打斷。
倪澤明摸着安娜的頭,默默無語。最後,他站了起來,拍了拍安娜本應該蓋在被子下的大腿。
柔軟的棉被下空蕩蕩的,倪澤明的身體不由地抽搐着。他張開微微顫抖的嘴脣,卻又啞口無言。
倪澤明倒吸一口涼氣,儘可能冷靜地問到他身後的醫生:“怎麼會截肢呢...她才二十多歲!怎麼能截肢呢?”
只見醫生走上前,將鎮靜劑注射在了安娜的吊瓶裏,冷靜地說道:“三枚手榴彈的破片擊中了她的右腿,一枚破片擊碎了腿骨,還有一枚切斷了她大腿的動脈,我們真的已經盡力了。”
“不,你們沒有。因爲你們要……你們要去救治那些大人物!”倪澤明的手直指醫生的鼻子,咆哮着,“你以爲我不知道?你們這些後勤部的骯髒雜碎!”
“倪科長,請你不要侮辱我。”醫生扒下臉上的口罩,依舊鎮靜地說道,“情報部的傷員被送來搶救的時候,總部支援的醫療隊也趕到了這裏。並不是你想象的那樣,請你相信我。”
“具體是怎樣你心裏清楚...”倪澤明的手指懟了懟醫生的胸口,憤然離去。
“讓您見笑了。”特工推着龍德施泰特的輪椅,小聲地說道。
“可以理解...”
兩人來到了葉榮光的病房門外,護士和醫生紛紛散去。
“方主任在裏面,她在探望葉科長。”留守在葉榮光門外的特工彙報道,“叫她出來還是您進去?”
“別打擾他們了,我在這裏等。”龍德施泰特搖了搖手,示意道。
病房內,方林晚感覺到了門外的動靜。她緩緩起身,悄悄拎起單肩包,握着包裏的手槍,輕聲走到了門口。
忽然,方林晚拉開房門,映入她眼簾的,卻是輪椅上的龍德施泰特。
“廳長?您沒事吧?”方林晚驚訝之餘,寒暄道。
“沒什麼事,別這麼緊張。”龍德施泰特盯着方林晚放在單肩包裏的右手,笑着對她說道,“讓你擔心了?”
方林晚緩緩鬆開手中的手槍,也笑着說道:“沒想到是您,不好意思了廳長。最近的事情讓我太緊張了,實在抱歉。”
“如果沒有部長的任務,這些天你就留在這裏吧。等葉科長醒了,我有件事情要跟你們說清楚。”龍德施泰特收起笑容,眼神有些咄咄逼人,但轉眼間又平和了下來,看了一眼腕錶上的時間,說道,“你好好陪他吧,我回去了。”
“好。”方林晚強顏歡笑着迴應道。
“哦對了,方主任,你覺得我們當年特別行動科的人,誰變化最大?”龍德施泰特眯着眼睛,慈祥地看着這位曾經的部下,問道。
一旁負責侍候龍德施泰特的特工們識趣地離開,聽到長官們的對話是安全廳的大忌。
“說實話,廳長…”方林晚有些不知所措,但還是硬着頭皮回答道,“其實這些年來我們都變了,除了茉莉。我和老葉還有金主任都成了家,我們都或多或少地將精力放在了對下一代的培養上。”
“是的,那是當然,我能理解。”龍德施泰特依舊眯着眼睛,點點頭說着,“那你覺得誰的變化最大呢?方主任。”
“要說變化最大的人,應該是伊萬吧。”方林晚的神情變得沮喪,惆悵地說道,“愛娃走了之後,他整個人都沒了鬥志,去了學院做一名教官。聽說他去年連教官都不做了,轉去了後勤系,每天都會喝個爛醉。哎,我們都挺擔心他…”
“是啊,伊萬…”龍德施泰特又點了點頭,臉色卻不像剛纔那般和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