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殺夫證道後迎來修羅場 >第一百五十六章 澄泓(一)
    “貧僧眼中……”澄泓眼尾一曳漆黑游魚下,瞳仁清明水澈遠悠,他淡然道:“有天地風雪,有花草雨露,自然亦有人。”

    澹雅笑脣微彎,情緒一點一點在收攏,他早不是一點事情都無法承受的毛頭小子了,若非澄泓這一手蛇打七寸令他一時亂了分寸,破了防線,他不可能當衆如此失態恍惚。

    所以一旦他恢復了理智,本性中潛藏的刻薄攻擊性便會呈現,他想試圖將惡氣報復在捅刀之人身上。

    他痛,他也要對方痛。

    “既然大師眼中可容納世間萬物,那又何須分一個黑白道理,佛家莫不是最爲虛僞。”

    “佛家所提及的萬物平等,是講法平等無有高下。況且,貧僧心中之法,可爲不分迷惑無知中的非善極惡之人佛渡。”澄泓靜謐的眼神生了一股執拗的勁,如蟬鳴林愈靜,一字一頓:“但她卻要的。”

    他不怕受邪祟惡鬼侵擾,但她不行。

    尤記得第一世中的“他”,他明知她的底線在哪裏,可是哪怕與她爲敵,哪怕將他們的情份當作賭注,他亦要化身屠魔金剛肅清她身邊那個混沌惡魂鑄造的人間禍害——人皇。

    人皇本是集世間怨憎之念從混沌之中生成的惡魂,所以它本性爲惡,行事極端而不講情理,他將顧君師引領走向他的不法道路,他對她思想影響太深了,他最終導致她走向了一條天地俱毀的瘋狂之路。

    在人皇自願消亡後,顧君師便與他徹底決裂了,哪怕她知道人皇是自願赴死的,哪怕她知道他做的這一切是爲了她,可她還是沒有原諒他。

    她在他面前提及人皇時從來都是一副無謂涼薄的模樣,他便是被她表現出來的“不在意”而迷惑住了,所以他沒有遲疑跟勸阻。

    可是當人皇在她面前魂散之時,她雖然沒有哭、沒有怒,但她卻不知道她露出了一副茫然到……好似找不到家的眼神。

    “他”也是在那一刻才明白,她在意他,她一直很在意人皇。

    她談到他時,嘴裏嫌棄冷淡,是因爲她彆扭,她與“他”在一起時,無謂尋不尋人皇在何處,是因爲她知道人皇永遠都不會離開她,他會永遠留在她的身邊。

    可最後人皇跟“他”聯手背叛了她。

    算是背叛吧。

    一個活不下去了,一個殺了她在意的人。

    在這之後,她徹底捨棄了心底僅剩的一絲溫情,她走後,就好像真的將“他”徹底遺忘在了腦後,從不回頭,哪怕一次是爲了“他”。

    茶涼了,就別再續了,再續,也不是原來的味道了,人走了,就別再留了,再留下,也不是原來的感覺了。

    悠悠漫長歲月之中,“他”從一個懵懂心似菩提的小僧,又由滿心歡喜到心如古井的佛子,再到佛法高深、人人敬仰的威嚴方丈,“他”一直都在看破。

    “他”學着佛陀臥於恆河畔,不進食,不沐浴,想通過肉體痛苦悟道,終無果,終明白,肉體修行仍將受困於肉體,執於一念,也受困於一念。

    所以“看破”不等於“放下”。

    將一切來來去去的原本看清楚,叫看破,可想要圓圓滿滿,心裏乾乾淨淨,才叫“放下”。

    可惜“他”一生沒有圓滿,也沒有乾淨,所以他始終沒有放下過。

    這是“他”的執念,“他”在無盡海之上一次一次詰問顧君師她凡下的罪孽,並不僅只是想讓她回頭,她回不了頭,而他也回不了頭,到了那一步,“他”只是想讓她能夠意識到因她而起的蒼生衆生之難,能心生憐憫一分來體會蒼生萬物之苦……

    可在這一世的澄泓眼中,第一世的“他”錯了,也沒錯。

    “他”錯在因私心親手送走了人皇,人皇可以死,但不能死在“他”手上,甚至澄泓覺得人皇特意選擇死在“他”手上就是爲了令顧君師跟“他”決裂。

    這惡魂連死都要算計他一把。

    而看穿這一切的澄泓,覺得自己這一世,絕不會再重蹈覆轍第一世“他”發生過的事。

    所以如澹雅這等心思邪惡之輩在澄泓的眼中,他便是一種污穢試圖踏足他爲顧君師劃出的那一片淨地。

    這個禿驢在搞雙標啊?可他憑什麼替顧一作主,他這是打算好好的佛子不做,去給顧一當小三了不成?

    澹雅心思惡毒地揣測着澄泓的心思,那些不着邊際又嫉妒的心思就像濃稠的黑色墨水,一點一點浸染着他的內心。

    從得知她或許能夠看到他揹負的那些醜陋噁心的黑影怪物之後,他就知道自己在顧一心目中會是一種什麼形象。

    跟那白蓮花一般冰清玉潔的六絳浮生相比,他算什麼,算一團骯髒又惡臭的腐爛東西?

    澹雅自嘲曬笑一聲。

    他腦袋也徒然清醒了過來,深吸一口氣,他又何必跟澄泓起爭執,畢竟他有什麼立場,對方又有什麼立場?

    顧一身邊的人分明就是六絳浮生啊。

    他們兩個“外人”在爭什麼?

    可是……雖然道理都懂,但被別人指着他鼻子說他是一團惡臭之物根本不配,指着他說他身上的污穢會玷污別人純潔的靈魂跟肉體,他就忍不住心底反骨的脾氣,覺得管他屁事。

    澹雅端出一如既往溫雅柔和的微笑:“大師是以什麼身份來講這一番話的?三教聖賢,本乎一理,若離心性盡是魔說。”

    話說完了,他也懶得再聽對方說教,他舉臂風雲起勢纏繞起衣袖飄揚,一柄電光閃爍的長劍出現,那冷光映入澹雅那一雙優長墨眸內,盛氣逼人。

    澄泓沉寂下眼眸,慈眉善目亦是深邃有神,手腕一轉,一串佛珠舉出,如有一股神祕的力量將他包圍,猶如被春光照耀,被春風撫摸,被春雨滋潤,日光斜照集靈臺。

    顧君師定睛一看,眸色流轉,光陰如喬林斑駁。

    卻是她前幾日當“診費”送給他的那一串佛珠。

    她知道他會收下,卻沒有想到他竟將它珍而重之隨身攜帶,還取代了之前那一串一看就知道使用年代久遠的念珠。

    有時候人就是這麼奇怪,會因爲某一件事物、某一種觸動而回憶起一些她以爲早就遺忘了的過去。

    她彷彿記得,在第一世時,他們之間的關係最好之時,他長得好,對她也好,她那時難得有了興致頎賞起他一身霧裏瓊花、玉色明月的妙欲美色,自古魔女愛佛子,她調戲他得緊,險些將人給惹惱了。

    於是她向他致歉,並問他想要什麼禮物當賠罪禮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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