拋棄?
這個詞於顧君師而言既感到陌生又新奇。
顧君師與任何一段關係的開始到結束,皆由她爲主導關係方,她還真沒有經歷過被“放棄”的階段,這並非傲慢,而是事實,是以一開始對此僅報以一種無畏亦無謂的態度……忽然,她腦子裏靈光一現,倒是想起了魏酈過往種種不正常的“錦鯉”白送行爲……
她若有所思道:“掌門想說,那個僞裝成我的模樣、留在我夫君身邊的【臭女人】,她之所以這麼做,是因爲愛慕我夫君?”
魏酈見她終開了竅,眼神輕佻,倒有一種孺子可教:“要不然呢,你可知道她爲你的夫君默默地付出了多少?”
付出了多少?
還真沒有人比她自己知道的更多了。
顧君師一時竟無言以對。
而魏酈見她因爲他的話而默然不語,以爲她這是大受打擊,捻酸喫醋,連那一雙平波寂靜如嶺的眸子都滯頓不動了。
他不由得多看了她兩眼,忽然發現她這樣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樣一點都不像她。
可她該是怎麼樣的?
魏酈發現,他對“顧一”竟不知何時有了一種固定印象,雖是凡人,但她心性堅韌不拔,不會被尋常之事輕易擊敗,她眼神向來堅定,看人時永遠直視探入,那內裏似一片煙波浩渺的大海,塵煙之下,秋水之上,她孤立一人。
他這人性子壞,脾氣燥,這還是第一次反省起自己說話是否太刻薄,他張了張嘴,下意識說道:“你要對六絳浮生有信心,他之前不是還在九峯之巔向你示愛嗎?顯然,他眼中只有你。”
顧君師聞言看向他。
很尋常的一眼。
但落在魏酈眼中,便自動解讀成一種“楚楚可憐”尋求安慰,卻還要硬要面子地撐着裝無所謂,總之,瞧着就……怪可憐的。
於是,本來還有些後悔違背了本性意願的魏酈,嘴巴再度不受控制:“你雖然很弱,又是一個凡人,與你成婚對六絳浮生一點益處都沒有,反倒是一個拖後腿的存在,但是……”他真心實意地將她貶低了一大堆,才終於想起他是在安慰人,所以一個語氣大轉彎之後,才絞盡腦汁地擠出一句:“但是他喜歡。”
顧君師:“……”她可真謝謝他這麼違心憋屈地安慰她了。
“掌門,你讓我一個很弱,又是一介凡人,對夫君沒有一絲益處的拖後腿,跟着他一道來參加新人榜,是因爲你口中的那個臭女人嗎?”她問了一句,便叫魏酈頭皮炸裂。
魏酈由於猝不及防,表情一時沒來得及掩飾住,所以顧君師透過他的微表情看懂了他的答案。
看來還真是這樣啊。
顧君師觸類旁通,她好像稍微能夠摸清他以往的心路歷程了,她饒了趣味地問道:“你想……阻止她接近夫君?”
魏酈被她一副洞察秋毫的神色看得狐毛豎立,兇聲凶氣道:“你想說什麼?”
顧君師瞥了他一眼,住聲,還真不想再說什麼了。
這九尾還是跟她當初認識的那隻被斬尾後的他一樣,瞧着精明世故、陰險狡猾,實則……蠢得令人想扼腕嘆息。
抱着對“殘障人士”的關愛心情,顧君師提起了另一件事情,她道:“掌門若變成靈寵一事,顧一會替你掩護一二的。”
以爲她這是因爲他之前的安慰打算“投我以桃報之以李”,魏酈橫眉一撇,傲嬌不屑道:“不需要。”
顧君師這時忽地朝他走近一步,近到衣袖交疊,魏酈不明所以,後退了一步,臀線部分恰好撞到了窗臺橫桓位置。
她卻繼續走近,魏酈微微瞠大眼眸。
“你——”
“掌門莫不是忘了,你之前化形時還是我的小靈狐,這事九隸長老他們都知道,萬一他們見到你,懷疑起你跟之前的那隻狐妖有關,不肯帶你去龍島祕境怎麼辦?”
她靠得太近了。
魏酈呼吸微緊,上身儘量避開她的壓近,喉結處性感地滾動了一下,他色厲內荏:“你、你這個有夫之婦,無端離我這麼近做什麼?”
他好似全然忘記了可以以武力一掌將其推搡開來。
顧君師就算做着強迫的舉動,聲線依舊不緊不慢道:“掌門,你的頭髮亂了。”
哈?
頭髮亂了?
就這?
她玉白似竹節分明的指腹撫過他飽滿瑩潤的額角,卻悄然給他下了一個符印,力量微弱,似清風一縷輕掃葉片,波瀾輕泛,卻激不起魏酈的任何警覺。
因爲他現在心中有一隻土撥鼠正在準備尖叫。
顧君師並不清楚魏酈要去“龍島祕境”做什麼,但不一定是好事,他若惹禍暴露必然會牽連到六絳浮生。
但就算六絳浮生拒絕了又如何,這一次大衍派走了鴻運,進入“新人榜”還有澹雅與鬼嬰,她攔不下他去龍島祕境,卻可以在他身上留下一個專屬印記,但凡他要做什麼,她也能夠提前感知到。
魏酈表面上看着風情萬種、情場浪子,實則卻是一個連女人手都沒有牽過的幾百年童子身,他對顧一身上的氣息有着一種連他自己都沒有察覺到的縱容放鬆。
他被她類似挑逗的舉動誤會了,正了正色,碧眸盈冽,嫌棄道:“你……不必白費心機了,因爲本掌門絕不會喜歡一個凡人的。”
說着,他便一掌推開了她,撣了撣胸前完全不存在的灰塵,傲得不可一世。
顧君師由着他拉開距離,面色平靜,從善如流道:“嗯,掌門喜歡的是仙女。”
而魏酈則被她的話說得一噎。
他斜眼瞪她,見她一臉無辜地站在那裏,好像一個邊城浪子,玩的就是不負責任的露水情緣一般,前一秒還氣氛曖昧勾纏,下一秒就冰清玉潔不可高攀。
她……她剛纔,莫不是在耍他?!
意識到這一點,魏酈頓時垮下臉,冷聲道:“滾出去——”
顧君師想着六絳浮生還在外面等着,便頷首,一言不發轉身朝外走。
而魏酈見她竟走得如此爽快,一時又氣又堵。
這種胸悶又無可奈何的心情,就跟以往被那個“臭女人”氣到時一模一樣。
他想不通,六絳浮生爲什麼身邊偏偏就愛吸引這種氣死人不償命的類型,一副撲克臉,一身風淡色,軟的硬的都叫人不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