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殺夫證道後迎來修羅場 >第二百三十一章 榕城(七)
    花皆呆若木雞地僵在那裏聽着她慢腔軟調地掘着他的過往,或許是他很早以前就做好了被人揭穿的心理準備,也或許是他根本就沒有做好準備,總之一時之間他忘了任何動作跟表情。

    “花皆,你沒有什麼想說的嗎?”穆君師問他。

    花皆的眼眸就像兩顆冷玉珠子嵌入形狀優美純澈的眼眶,滯凝不動,他臉上勉強擠出一絲表情,但卻顯然那樣滑稽可笑。

    但擺在這張臉上,無論何等破壞美感的表情,都能夠撐得住。

    “……你知道了?”

    穆君師慢慢地鬆開了他的臉,但脖子早已僵硬住的花皆,卻依舊保持着這個被掌控的動作。

    “我不該知道嗎?你似乎太小看穆府了,你的事就算我不下達命令去徹查,也會有數不清楚的人爲了能夠攀附上位,而將你的底細挖得一清二楚供奉到我的案臺之上閱覽。”

    或許是因爲花皆從小就是下等人,哪怕一朝飛上枝頭,也改變不了他那卑賤出身跟侷限的思維。

    他的確認爲,只要穆家大小姐不特意去查,他這等小人物的事蹟就會被淹沒在街頭鬧市的庸庸碌碌之中,畢竟對於他們這類每日夾縫求生的雜碎,誰會特意去關注留意。

    但他沒想到,就算穆君師不會,別的人也會讓她看清楚他究竟是一個多少卑微、醜陋的人,而將他的事情事無鉅細地稟報上去。

    遠處的鷓鴣發出聒耳的叫聲,時短時長,讓人腦子不得安寧,牆角的長明燈昏冥淡暗,他們之前某種祕而不宣的氛圍一下就拉滿了,也繃緊了。

    一個不餘退路地看着對方,一個則已被逼到牆角根。

    他必須坦白,且不能夠胡扯一些他慣以爲常的謊言,因爲剛纔她特意告訴他的這一大段話,有很大程度是在提點跟警告他。

    他的謊言是能夠被輕易拆穿的。

    她之前不說,只是因爲不計較,但當她要計較之時,後果只怕他承擔不起,因此他就必須毫無保留地坦誠。

    “這張臉……是花綠給我的。”花皆閉上了眼睛,好像這樣就能夠讓無所遁行的自己感覺到安全些。

    給的?

    所以……穆君師恍惚了一下,果然只是個贗品啊。

    穆君師沒有表現出多少刺激到他的神色,只是繼續問道:“怎麼給的?”

    他苦笑一聲:“當初我說我想要一張可以讓我不再受任何欺辱的臉時,花綠說他可以辦到……”

    他至今尤對當初發生的事情記憶深刻。

    他當時並不相信他的話,因爲花綠表現得就像一個不知人間愁苦的叛逆孩子。

    他長得很好看,是那種可以虜獲所有大人喜愛的那種可愛又活潑的長相,他當時嫉妒又心酸地想着,如果他從小就這他這樣,他爹孃是不是就不會將他賤賣掉了?

    可惜,根本沒有如果。

    他穿的那一身也絕非普通人能夠穿戴得起的,花皆以他當時淺薄的認知分析着,這小孩根本就不是花城的人,他出身應該很好,他要麼是跟大人走丟了,要麼就是被別人拐賣過來的。

    總之,花皆當時對花綠抱着一種扭曲的嫉妒與警惕防備,甚至還有一絲惡意……倘若他們最終還是被抓住了,他就拿這個小男孩來抵債,換他自由,反正他也沒有人知道。

    可後來……“他給了我一顆種子,一顆發着光的綠色豆子,他說這叫擬形豆,只要我喫它之後,他再讓我看他圓光鏡子裏面的一個人,然後我就能變成了那個人的臉。”

    花皆當時依舊不相信,一是不相信這世上有無緣無故的好,尤其是他這種從小就喫夠了原生家庭苦的人,連親人都不能相信,更何況是一個外人,再加上不過一個稍有急智的小屁孩,能有多大本事?

    二來他也不相信這世上真有一張臉,能夠讓他從此擺脫這貧窮、卑微又可笑的人生。

    但後來當他看到圓光鏡投射出來的那一個人時,他好像一下就被迷惑住了。

    毫無疑問,他相信只要他真的擁有這張臉,他肯定不會再活得像現在一樣可憐。

    因爲能夠長出這樣一張臉的人,簡直就是上天的寵兒,從一出生他就註定要比別人起點高上很多。

    後來如他所想的那樣,他沒有什麼道德廉恥地一次一次地利用這張臉達成他所願。

    只是同時,花綠卻逐漸與他疏遠了,他並不喜歡自己拿這張臉去做一些不道德的事情,他甚至說他已經後悔讓他擁有這張臉了,他簡直就是在玷污。

    可花皆知道,花綠阻止不了他,他只是嘴巴毒,心卻很軟,在他每次面容因爲靈力不足潰壞時,他還是會來替他修補。

    “擬形豆”是一種能夠徹底改變一個人外貌的靈藥,但它也有弊端,就是“擬形豆”是靠着汲食靈力來維持外貌,它的力量只能維持一段時間,後續需要繼續用靈力來修補破損。

    所以,這些年以來,他一直牢牢地掌控着花綠,不想讓他離開,他只相信跟自己一路走來的花綠,也只敢讓他來替自己修補臉,但這一次花綠卻下定了決心非要離開他,並且最後還被一個刀疤大漢給帶走了!

    “花綠?”

    穆君師想起了那個小孩,她記得他,在酆都很少能夠看見孩子、老人,尤其是像他那樣可愛漂亮的孩子。

    當時她還想過,是哪一家父母能生出花皆跟花綠這麼好看的兩兄弟。

    現在卻知道了這對“兄弟”根本毫無血緣,而那個孩子纔是真正知道這張臉下落的人,難道他跟六絳浮生有關係?

    “你在圓光鏡看到的那個人,是怎樣一副打扮跟神態?”穆君師問道。

    花皆回想了一下,抿了抿脣,努力將那個一回想起他還依舊震撼的身影描述清楚:“他神色看起來很冰冷,但也很好看,他穿了一件質地很軟又垂順的白藍色袍子,他的眼神有春欲有明淨,但卻讓人不敢多看,就跟……就跟自慚形穢,他又像那最堅硬的冰塊,剔透的表面,但從裏子裏都是令人發寒的氣息。”

    “是他……”

    穆君師笑了,她已經有九成自信確定了那個小孩留存的圓光鏡中的影像,就是失蹤了七年的六絳浮生。

    “保存好這張臉,你是生是死,未來是人上人還是腳下泥,或者就全靠它了。”

    她審視着這一張跟六絳浮生如此相似的面容,聖潔明晰的面容下,底下卻是一具自卑又骯髒的軀體,多麼神奇的組合啊。

    這張臉她另有用處。

    花皆緊張地屏住呼吸,這一刻他不知道,他那渴望依附貴人生存的想法,是不是一開始就找錯了人選,穆君師根本不是他能夠左右與操控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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