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笙沒想到她聽了他的話是這種反應,他小鹿般大眼眨了眨,意識到當她不願意配合他演戲時,她清明而敏稅得可怕,就像一眼能將人心底隱藏的一切看清楚。
黎笙吞了一口氣,臉上漲起一層紅暈,結巴道:“不,有用的,我聽聞世上還有一種方劑叫置之死地而後生。”
“說來聽聽。”
“我們只要在他面前多刺激一下他,他絕對就能夠死灰復燃的。”
顧君師略微沉吟:“剛纔那些還不夠?”
“這、這要讓他讓當真傷心,就必須讓他相信我們的關係,當着他的面,我們……”他臉上的紅暈顯得更鮮豔了,而且蔓延到身後頸間,不好意思說道:“應該舉止更親密一些。”
“剛纔牽手算嗎?”顧君師問。
他強調:“算吧,可是還需要更加厲害一些的。”
“那怎麼樣纔夠?”她虛心請教。
至少……他有些靦腆又勇敢地湊近她,眼睫毛蒲扇般眨動,脣色姝紅,拘謹又吞吐道:“就、就像真正的愛侶一般……”
聲如細蚊,但內容卻大膽。
顧君師好整以暇地注視着他。
“既是演戲,自然是假做,若像真正的愛侶,那應該就是兩情相悅了吧,你既想幫我與他合好如初,倘若假戲真做,那事後我該如何與他解釋?”
她淡淡的一句話,卻黎笙面容滯凝,這會兒他倒是小臉慘白再無血色。
但顧君師對這一切卻視若無睹,她無情地提醒道:“今天他並沒有開口,你只有七天的時間,倘若七天內他仍舊沒有說出我想知道的事情,你便跟他一道離開吧。”
顧君師說完,便留下他自顧進入了竹軒。
黎笙看着她的背影,小白兔的神色慢慢轉變,邪魅橫生,指腹輕揩過紅潤的脣瓣,眼珠子流轉出一道薄猩的波紋,脣角無聲揚起。
“態度怎麼跟之前不一樣了……難道她當真分辨得出來……”
——
噠噠噠噠……顧颸君跑得飛快,他之前隨便找了個玩耍的藉口便跟他娘分開了,實則他是原路返回偷偷跑過來看他爹的。
在他心目中,一向高高在上、如同神祗一般示人的爹,如今卻被他娘關進一個精美漆金的漂亮籠子裏,他就挺震驚的。
他爹一遇上他娘,就好像變了一個人似的,端着一副不近人情的高嶺疏離模樣,好像不想跟他娘有絲毫的牽扯,但他怎麼瞧着都覺得他爹有裝弱的嫌疑。
人抓他,他好像從頭到尾都沒有反抗吧?
就算他娘封住了他的靈力,可他爹那些個神祕莫測的手段、那積攢下來龐大的各類法器,他一樣都沒用上,這跟自動送上門的白送有何區別?
但顧颸君到底人小,他也分析不出大人那些複雜的心理活動,他覺得可能他娘本事更大一些,所以他爹反抗不了。
顧颸思遠遠看到金籠子,便慢下了腳步,不再一副火急火燎的模樣。
平息一下呼吸,他走近關押着六絳浮生的杏雨梨雲的花樹下。
如今的顧颸君,不再像之前流浪一樣穿着那一身百布衣戴着氈帽,而是穿了一件柔軟似雲般剪裁精美的白藍袍子,脖子上掛了一塊福壽晶玉,他娘還給他梳了一個時下孩童的總角,白淨的小臉蛋兒收拾得乾乾淨淨,精神又神氣。
看着被顧君師照顧得這樣好的顧颸君,六絳浮生這一次,終於不再繃着一張神顏,他朝着顧颸君招了招手:“颸君,過來,讓爹看看你。”
時隔幾年,兩父子終於有時間單獨見面聊聊了。
然而,顧颸君卻沒有靠近他。
“你……還好嗎?”他揪着衣角,彆扭地問道。
六絳浮生之前從他口中聽到了對自己的各種不滿與怨氣,心中一時不禁酸澀難受。
他第一次爲父,手忙腳亂,他們一出生就沒有母親在身旁,他不得不父代母職,一人照顧着兩個孩子,甚至還有一個孩子先天不足,那時的他,連偶爾闔目休眠,在夢中都是不安驚悸的。
後來他遇上的情況複雜,除了照顧孩子還有繁忙起族內事務,便一時疏忽了對他的關心。
他並非不想親自照顧他,他總想着,等樂寶這邊的病情再好上一些,他就將人接回來,兩個孩子一起照顧。
可是沒想到,他竟一氣之下,就離家出走了。
“颸君,你跟着你娘,她待你好嗎?”
他知道,顧君師哪怕還不知道顧颸君是她的親生孩子,依舊會對他好的,因爲他們母子之間那深切的牽絆是她拿半條命換來的。
所以這兩孩子,哪怕自出生後一次都沒有見過他們的娘,但卻一直深深地思念着她、記掛着她。
他這麼問,也只是父子之間桓着一條隔閡,一時之間不知道該跟他聊什麼。
他喜歡他娘,六絳浮生想,以他娘爲話題想必他會更容易開口。
顧颸君終於看向了他,倔強晶亮的眼睛裏,帶着不解跟奶兇:“你爲什麼不告訴娘,我跟樂寶就是她的親生孩子?”
六絳浮生嘴裏含着笑,問:“那你又爲什麼不告訴她呢?”
顧颸君愣住了,他咬了咬下脣,小臉糾結皺成一團:“我、我也不知道……我就是害怕。”
六絳浮生一下理解了:“你害怕她當年是故意拋棄你們的?”
“……”顧颸君聞言沒有吭聲。
顯然他就是害怕這個。
六絳浮生以往甚少跟兩個孩子提及顧君師的事情,一來他們還太小,二來他一想起她一直以來對他的心狠,那一直不曾讓他遺忘的噩夢過往,他也不願意揭開那結痂的傷疤讓自己再痛。
“颸君,她並沒有拋棄你們,當年爲了保下你跟樂寶,她幾乎機關算盡,拼盡了所有,險些喪命在龍島之上。”
顧颸思聞言,愕然地看向他爹,眼眶一下就紅了。
“是、是真的嗎?”
六絳浮生點頭。
“娘、娘真的要我跟樂寶?”他眼裏淚花不停,眼淚一一粒一粒地從眼眶裏掉落出來,也顧不上擦乾。
“颸君,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