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中瀰漫着鮮血的腥味，血跡腐爛入草木，乾透的已發了黑，草葉上沾染着的鮮紅血液，一滴滴落在已浸染成黑紅的泥土上。
空中的黑鴉在不斷盤旋着，“哇”聲訴盡淒涼。
滿目瘡痍，零星幾匹戰馬，低頭尋覓着自己的主人。
尹楓步履蹣跚，喘息着，腹部的刺痛已不再能感覺到，看來是已經恢復了。他很傷心，因爲在這一路走來，他在衆多屍體中見到了太多熟悉的面孔，有柳鴻，有蘇霜，有吳松濤，有蒙鄺，有……
他擡頭看着天上的黑鴉，看着天上的浮雲，“這一切都值得嗎？”
……
城破了，尹楓坐在大丘的肩膀上，後面跟着“饅頭”，沒有勝利的喜悅，沒有夾道的歡迎，耳中只有無助的哀鳴，眼中只有一副人間慘相。
“都死了，你滿意了？”吳寡婦跪在道路旁，抱着小虎的屍體，對着尹楓嘶吼着。
尹楓不知道該怎麼回答，撕心裂肺的哭喊聲充斥在整片天地。
他掃視着周圍，死了丈夫的父女，死了父母的稚童，死了孩子的老嫗……
“這一切值得嗎？”
……
趕走了丹陽人，人族終於不再是其他種族的附屬，整個北陸徹底由人族說了算！
權利相爭還在繼續，不管在廟堂還是在郡縣……
“冤枉呀！”
有個富戶看上了一家貧困人家的祖宅，這家人卻“不識好歹”，不願出售，富戶出錢買通了官府，給這一家按了個私通匪寇的罪名……
天下大旱，官府和富商狼狽爲奸，倒售賑災之糧，分給災民的只有秕糠。無數災民流離失所，成爲流民，流民氾濫，聚集起來打家劫舍，成爲流寇……
深受流寇襲擾的鄉鎮居民，總算日盼夜盼，盼來了剿匪的官兵，結果官兵來了後，卻成日找當地居民索要酬勞，但絲毫沒有出兵的意向。
幾名村正聯合當地幾名望族族長和知名鄉紳，一起前去質問，結果有去無回……
當天晚上這些鄉鎮上方火光滔天，慘叫連連，官兵殺良冒功……
明明已經沒有了丹陽人的壓榨，也沒有崔家的迫害，爲何人間還是如此疾苦，尹楓遊走於世間，看着和心中所想完全不同的景象。
“這一切值得嗎？”
……
心灰意冷，尹楓決定帶着家人隱居山林，
幾十年過後，隨時都會撒手人寰的尹楓，躲開仍然貌美如花的妻子，悄然一人朝山林深處走去……
有個白衣白髮老翁在小河岸邊垂釣。
“你曾經的輝煌無人知曉，你現在的落魄無人理解，成就並不能決定你的出身，也不能決定你的未來。“
已經感到有些力不從心的尹楓，望着背對自己的老者，詢問道：“你是誰？”
“在你的故事中，我只是一個路過的人！”
尹楓一屁股坐在一邊的岩石上，“是嗎？我知道我身在幻境之中，但是卻很奇怪爲什麼這次我的‘庇護之光’沒有出現，我也無法脫離這片幻境！”
這兩位老人，就像一對多年的老友一樣，在閒聊着。
“那是因爲這不完全是幻境，是你心中所想，心中所懼罷了！”白衣漁翁仍然專注垂釣，背對着尹楓說道。
“原來如此！”尹楓舒了一口氣，總算解開了心中疑慮，老邁的他，艱難地移了移身子，儘量讓自己坐的舒坦一些。
“找到你心中的答案了嗎？”
“芸芸衆生，我本就滄海一粟爾。漫漫人生路，潮起潮落，我只求一個心安。”
“好一個心安，可你心安了嗎？以後要走的路清楚了嗎？”白衣漁翁的聲音，悠悠地傳來。
尹楓坦然一笑，道：“腳下之路通向何方雖然不知，但是心之所向，便是光明！爲了這一片光明，一切都值！”
“看來你心中真的已經明瞭！”
白衣漁翁突然開始收起魚線。
“能否讓我看下你的容貌？”
“沒必要，我本無相，唯有衆生相，這幅身形也是你心中所想！”白衣漁翁站立起來，右手拿着魚竿，左手拎着竹簍，說道：“讓往事隨風，讓記憶淡化，也許以後我們還會再見，你心若堅定，此行便不再有危險。”
說完，便消失了身影。
“一夢百年，我心彌堅；人生蹉跎，仗劍解千愁。可惜我不懂劍啊！”
尹楓搖頭苦笑：“手中無劍，心中有劍亦可！原來這場夢，答案在此！”
當尹楓睜開眼睛時，發現自己仍然身在祕洞當中，身旁一雙閃爍着晶瑩的美目，正在注視着自己。
“玥兒，你已經醒了？“
看着尹楓醒來，雖然面部都遮在黑巾中，但那雙清澈的眼眸，卻在告訴尹楓，她笑了，眼角還掛着淚珠。
“是我沒用，讓你擔心了！”尹楓幫她擦去了淚水。
其實，尹楓不知道的是，祿紫玥並不是爲他擔心落淚，而是因爲喜悅流淚。
她並不擔心尹楓會在這種幻境中迷失，經歷了這麼多，她比誰都清楚，他的信念無比堅定，不然，也不會有今日的成就。
讓她喜悅的是，她在幻境中看清了自己的內心，遲疑不定的她，終於做出了自己的決定。
“呆子，以後我要是變老了，你會嫌棄我嗎？”
尹楓不解祿紫玥爲何會如此問他，還有數百年壽命的她，即便會老，也不是他能看到的。
“傻玥兒，你怎麼會老呢？就算你真老了，我也……”
祿紫玥伸手堵住了尹楓的嘴。
“呆子，誰讓你答這些了，你只需告訴我會不會嫌棄就行！”
“玥兒，我哪會嫌棄，只求你別嫌棄我就行，你再老，也是我心中的玥兒！”尹楓拿開堵在他嘴上手，認真地回答道。
下一刻，他的嘴又被堵上了，即便是隔着黑巾，卻依舊能感受到那份溼潤和清香。
………
“你們兩個還真會選場合！”
一個不合時宜的聲音，打斷了這段溫馨。
祿紫玥迅速低下了頭不敢示人。
“薩爾諾，真有你的，也醒來了？”尹楓開心地說道。
“咦？你都不怪我打斷你們的好事？”薩爾諾看着對方真摯的笑容，心中莫名一暖，但嘴上卻繼續打趣着。
“唉，你這嘴啊，還不如不會說話呢！”
“就是，啞了多好！”
“我說你們倆，也不至於這麼咒我吧！”
薩爾諾回頭看了看周邊，除了他們三人，那名和他交過手，好像叫做“藍”的沃族人，也清醒了過來。
他不由得讚歎道：“這傢伙還真有兩下子，竟然也醒的這麼早！”
就在這時，藍也向着他們三人看了過來，驚愕過後，神情中卻多出了一絲擔憂。他雖然已經發現和薩爾諾在一起的另外兩人，絕非薩納人，但是既然和薩納人在一起，這次的祕洞之行，那肯定是敵非友，如今看他們實力不弱，他豈能不擔心。
祿紫玥拉了拉尹楓的衣袖，後者瞬間會意，對着她微微一笑，便朝着藍走去。
“這是要……”薩爾諾不解地看向祿紫玥，可她明顯沒有要回答的意思，他不禁心中猜測，“這姑奶奶莫非還在爲剛纔自己撞破他們的好事而惱我？”
同樣驚奇的還有藍。
他看着尹楓朝自己走來，一開始誤以爲對方要藉助此時自己孤立無援對自己下手，可當他一點都感知不到對方的惡意時，才放下心中的擔憂，愕然地看向對方。
“藍兄，這就不認識我了嗎？”
這個稱呼，讓藍碧藍色的眼眸中先是迷茫，後是疑惑，最後變成了驚喜。
“你是尹楓？”
“是我呀！沒想到藍兄還記得我的名字！”尹楓倒是感到挺驚訝，記得當年對方可是很不願和自己多說一句話。
當對面蒙面之人承認自己是尹楓後，藍笑了，說道:“你說了，我便記下了！”
看着這比絕大多數女子都還要迷人的笑容，讓尹楓有些恍然。
“當年我不管怎麼問你的名字，你都不願意告訴我，我自作主張叫你‘藍兄’，可萬萬沒想到，你還真叫‘藍’啊！你說這巧不巧？”
“當時不是不告訴你，是因爲當時我並無名，也並不是什麼巧合，因爲你叫我‘藍兄’，我覺得這名字還不錯，在族裏成人大典時，便請求我的母親給我賜名‘藍’！”
這一下，讓尹楓瞠目結舌，不知道該怎麼說纔好。他對沃族人並不瞭解，沒想到當年的“藍”竟然沒有成年，更沒想到，當年並不是對方不願告訴自己名字，而是對方完全沒有名字。
“那個，真不好意思，當時給你亂起名！”尹楓尷尬地撓撓頭。
“沒什麼，‘藍’很好聽，我很喜歡，你可以叫我‘藍’，但別叫我‘藍兄’了！”
“啊！這又是爲什麼?”
“因爲……用你們的話來說，我是女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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