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像個懵懂的孩子,進入了成人的世界,不得不僞裝成熟。
穿着正統,揹着一個陳舊的皮包,四處尋找領導。
但是,迷亂的眼神還是引起了一些幹部和領導的注意。
這種感覺就像是他第一次進學校時那樣。
茫然而怯弱。
“你找誰?”黨政辦一位帶眼鏡的領導模樣的人問道。
“你好,我找徐書記。”
阿內謙卑道。
“找他什麼事?”領導嚴肅問道。
“哦,我和他約好了今天見面。”阿內小心翼翼道。
“那你等一會,他現在在開會。”領導面無表情道。
阿內等了一小時,還是沒見到徐書記。
後來終於等來了他的電話。
叫他直接到貿易辦找主任報到。
阿內終於以臨時聘用人員的身份進入了政府機關。
在機關,他處處小心爲人,每天察顏觀色。
每天,辦公室、食堂喫飯、上網、睡覺。
幾乎成爲了固化的生活規律。
他不敢跟幹部和領導有過多的接觸。
除了上班時間必要的交流。
生活上的交流只是在茶餘飯後那短暫的幾分鐘時間。
而且還是應付式的幾句客套話。
過後就匆匆躲進辦公室上網。
這樣不實爲一個避免犯錯的好方法。
政府或許是一個相對“敏感”的地方。
對有些敏感話題只能諱莫如深。
但更多的是他身份的卑微,沒有歸屬感和安全感。
只能囿於一隅,得到片刻的尊嚴。
但是,有兩件事,即使他再要尊嚴,也必須得面對。
一就是——給政府領導送禮,以表接納之恩。
二就是——給爸爸的同事送禮,以表引薦之恩。
於是,他費盡心機從家裏蒐集一些上等土特產,先去拜訪政府領導。
難得一次見到書記來機關辦公,阿內瞧準一個難得的機會,提着一個大麻袋,一步一拖、心如鹿撞來到了徐書記辦公室。
“您好,您是徐書記吧?這些天一直想跟您見面,一直沒機會。今天從家裏帶了點土特產,一點小意思,這些東西我家裏每年都有的,沒事……”
阿內對着一位穿西裝,理着平頭,表情淡定的領導模樣的中年男子,把憋了好多天的話語無倫次、自說自話似地說出來。
徐書記的房裏居然還有兩個領導,其中一個是副鎮長。
原本就尷尬的阿內更加無地自容。
“吳鎮長您也在啊。”阿內訕笑道。
忙着給領導遞煙。
“書記,這是小陳。”吳鎮長介紹道。
“小陳,你來這麼久還不認識徐書記嗎?”
“呵呵~~我一直都想拜訪徐書記,可沒機會,只見過幾面。”阿內謙恭道。
他的語氣很急促,與幾個領導的淡定形成鮮明對比。
徐書記用那微微雋永的眼神地望了阿內一眼,輕聲說了一句什麼。
徐書記輕輕點了一下頭,阿內逃也似地邁步出去。
感謝完領導,阿內終於安心在貿易辦上班了。
主任是個健談開朗的中年男子。
圓滾矮小的身形正如他圓滑的性格,看上去像個精明的生意人。
阿內與他的個性截然不同。
但不得不裝出很融洽的樣子,以便討好他。
當主任和下屬開黃色玩笑,逗得他們哈哈大笑,並以玩笑的口吻稱他爲流氓時。
阿內總是習慣性地充當老好人:“主任是性情中人,有個性。”
當他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同事們竟似是吞了個蒼蠅,生生把笑聲收了回去。
個個都似諱莫如深。
主任也用近乎詫異的眼光望着他。
“陳內,你今年多大了?”
阿內聽到這話時,彷彿感覺到了莫大的恥辱。
無論他裝得怎樣合羣,始終逃不過他們犀利的眼神。
彷彿給他們的感覺就是——裝。
他說什麼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說話的語氣。
是不是夠氣魄。
所以,他再竭力說一些討好之語,如果沒有底氣,別人根本不會放在心上。
反過來還會質疑他。
即便沒有底氣,但對於性格內向地他來說,已是做出了莫大的犧牲。
說到底還是物以類聚、人以羣分。
人們常說要多交流才能合羣。
但他們無形中就是在以先天的個性在聚合或排斥。
更加尷尬地是:連主任那個還在上小學的兒子竟似也發現了阿內木訥內向的性格,忍不住也要來“溝通”一下。
他的性格和他爸爸如出一轍,機靈而狡猾。
他們似乎有一種天生的超強洞察力。
對於老實人,根本不用和他說話,一眼就能識別。
然後毫無顧忌地去“探索”他。
“喂,你怎麼說話聲音這麼小?還容易臉紅?”主任兒子用大人般的口吻對正在埋頭工作的陳內說。
話音一落,辦公室的同事個個面面相覷、竊笑。
陳內一下就愣住了。
彷彿失憶一般。
根本不知道該如何回覆一個小孩的置疑。
如果大聲呵斥,他怕別人說他欺負小孩子,沒出息。
如果沉默不語,更顯他對小孩子都有意見,沒肚量。
儘管他內心感覺到莫大的恥辱,但他只能用一種十分生硬地和藹口吻回答道:“你讀幾年級了?”
可他的僞裝很快被小孩識破了。
“你說什麼?我聽不清楚。你的臉怎麼又紅了?”
面對不知是天真還是挑釁的小孩。
阿內徹底無語窘態了。
他感覺到自己在一個小孩面前居然成爲一個弱者了。
但是,一種穿越時空地力量似乎把他拉回到遙遠的兒時。
那時候,他正埋頭認真地玩耍,突然媽媽叫了他一聲。
“小內”
“媽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