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虎餐館的飯菜依然不好喫,真不知道這些大廚們平時都在忙什麼,炒股嗎?

    “這事兒說來話長,”早料到有此一問,喬蒙塵答道,“我已向祭酒大人彙報過,有個叫鎖妖井的地方……由於機緣巧合,我在那裏小住了一段時間,可能不知不覺中就沾了些地氣。”

    “我可聽說什麼虞伯墓就在那裏,你該不會是妖龍虞伯的弟子吧?”東郭璞快人快語。

    看起來,敖毛九被關在那裏,已是東皋國上層社會婦孺皆知的舊聞。喬蒙塵雖對敖毛九無甚好感,但也不願隨意暴露它的行蹤,尤其在它生死未卜的情況下。

    “不是,我不是虞伯的弟子。”他沒有說謊,他的“師父”是敖毛九而不是虞伯。

    那就奇怪了,無師自通倒還罷了,居然沒被妖龍殺死。骨書上可有記載,妖龍虞伯可是一條喜怒無常的狂魔,發起性來連它自己的祖宗也不認。除非,眼前的這人故弄玄虛,身上揣着些自身可以往外不停冒氣的石子……

    在東皋國境內,有一座高聳入雲的孤峯——指峯。指峯頂上終年白雪四季冰凍,尤其峯尖高不可攀,從來沒人敢於嘗試登頂。而位於指峯人跡罕至的半山腰,有一處絕無僅有的天台。天台上,有時可以拾到五顏六色的石子。光線好時,大小不一的石子,會冒着與石頭顏色相近的氣焰。

    東郭璞就有一顆這樣的石子,是她太奶奶送的生日禮物。乳白色的石子,至今還散發着淡淡的白霜,不知要何年何月才散得盡。

    所以,對於喬蒙塵的說法,至少東郭璞不太認同,天底下哪有這麼多冒氣的奇石?

    突然,餐館外面有打砸聲傳來,衆人正不知所措,磚頭石塊齊刷刷地投向他們,椅子凳子也像長了眼一樣,全朝同一個方向襲來。

    “狗東西……”東郭璞話音未落,一個高大的背影在窗外閃過,身法快似鬼魅。

    “黑腹……是北山家那頭黑腹……”聞道一最先看出不對,說話的音調都有些打顫。

    什麼黑腹白肚皮?那是什麼鬼東西?

    嗷嗚,一陣腥風拂面,薰得衆人大倒胃口,剛纔喫下去的晚飯恨不得全部吐出。黑影一出現,沿街頓時鴉雀無聲,餐館裏的喫客跑得沒了人影,慣於大肆揮霍鮀油的老闆也嚇癱過去,趴在那兒一動不敢動。

    鮀油燈下,一條比最大的馬還要高半頭的食火狺,全身閃耀着斑斑磷光,一步步走向喬蒙塵等人的座位。烈火狺犬牙交錯的舌頭上,有團團亮光閃過,這讓它看起來就好像一頭噴火的怪獸。

    看來,這隻可怕的豢養異犬是專門針對喬蒙塵而來,別人它睬都不睬。至於主人是誰,大概也能猜出個八九不離十。

    這是喬蒙塵墜入異星以來,頭一次單獨面對真正的危險,雖然身旁還站着自己剛認識的同學。不過,經歷早已告訴他,別人不一定靠得住!

    食火狺恍有靈性,猙獰的面目看上去焦躁難捺,實則謹慎十分。它在慢慢靠近,似乎在觀察喬蒙塵的弱點。聞道一和東郭姐弟碗盞盤碟盡數拋來,沒有一樣砸得中。紀之恆要沉穩許多,雙手一舉,祭出兩道光刀。

    食火狺知道好歹,先以一團火圈把這四人困在其中,令他們無法脫身,而後,一個箭步跳上桌面,居高臨下地逼視着喬蒙塵。

    對眼、皺鼻、露齒、低嚎,食火狺完全將喬蒙塵視爲一個堪與匹敵的對手,未泯的野性蓄勢待發。反觀喬蒙塵,低眉垂首的,好像渾然沒把兇險當成一回事。聞道一等人早急得嗷嗷大叫,苦於自身能力有限,只有乾瞪眼的命。

    看似沉穩,其實喬蒙塵更爲心焦;現在,能對付食火狺的只有環炁術。而沒有環炁術作爲打底,“終極防禦技能”使了也白使。要命的是,這一刻身體髮膚安靜得很,一絲通透的氣流也無法自由出入。

    畢竟狗性還是重了點,一個俯衝,食火狺大張牙口撲向喬蒙塵。咚的一下,食火狺撲空了,碩大的腦袋磕到地板上。喬蒙塵呢?哦,直挺挺的臥在它身後。

    不是他敏捷,而是氣火攻心暈厥了。

    好惡犬,原地一個反轉起跳,幾團獸火瞬間從口鼻射出,帶着獸性的戾氣,就要將喬蒙塵燒成人幹。噗……即將接觸到人體的前一瞬,獸火消失得無影無蹤,像被吹滅一樣。

    食火狺一呆,在它九戰八勝一平的戰鬥史中,未曾一遇此種尷尬局面。這人百毒不侵、千蠱不入!?不會吧?又一串青焰的獸火,吐菸圈一樣團襲上前,全都消逝於鮀油燈下的陰影之間。

    闖了鬼了!食火狺陰吠一聲,更多的體內之陰火,源源不斷奔涌而出。喬蒙塵一動不動,更方便食火狺從容有餘地變換角度,施展自己的殺招。可是奇怪了,噴火有頃卻毫髮未損,不知對方施了什麼陰招。

    別浪費獸元了,須知獸元有限生命無止。

    食火狺被北山侯府完全馴化之前,是指峯地界惡犬溝的常住居民。它的爺爺的爺爺,落草於荒野得道於造化,專以野屍骨骸的磷火、屍氣爲生,從而催生出獸元、衍化爲青焰。它的父親,一隻頑皮淘氣的敗家子,由於貪玩,而中了現今北山侯的爺爺的道,成了侯府的看家犬。而它,則更加不爭氣,因爲母親是隻家犬,於是它就成了串,一隻不純種的食火狺。

    退化嚴重的內體和獸元,看起來無法對喬蒙塵構成傷害,而主人的命令又不能不執行,現在,食火狺還剩最後一條路:撕咬。

    晚了,早一點使用物理攻擊興許有效,現在真的來不及了。

    喬蒙塵昏沉沉地站起,身子搖晃得厲害,微啓的口中,有火焰苗子在牙縫間閃躍。他的眼睛看起來更可怕,瞳孔不可思議地收縮成豎條狀,遠看好似夜貓之眼,近看則像毒蛇之瞳。食火狺一驚,再想收回撲勢已然慢了半分,對方的青焰之氣已經迫在眉睫。

    嗚嗚嗚……食火狺發出喪家犬一般的哭叫,尾巴上燃起來青紫色的明火。火苗迅速外擴,向全身蔓延開去。食火狺咽嗚着去啃火焰燒焦的皮毛,這下,連嘴巴鼻子都惹上火,那超大號的黑腹白背,已被焰火吞噬,無處消褪。

    現實版的惹火上身,也許可以是這樣的。

    紀之恆等人固然驚愕不已,外面的人影也是頓足捶胸:完了,少爺的腿傷還沒好,又折了他的寵物犬,真是悲催的一天。

    燒焦的食火狺臭氣熏天,很快蓋過了餐館裏其它的氣味。看見危險解除,裝死的老闆一骨碌爬起來,要幾個學生倍償損失。

    “想得美,找北山家少爺要去。”早就看他不爽,好強的東郭璞一口回絕了這非分之請。

    由於從攻擊到食火狺被燒身亡,時間短得只有幾秒鐘而已,所以,他們根本沒有看出,其實,喬蒙塵生死只在一瞬之間。

    只有喬蒙塵才冷暖自知,隨着一系列怪事在自己身上的發生,他很新奇,卻有更多的擔心。不可控的爆發,終有一天,他會走到被燒成灰燼的食火狺的同一條路上,作繭自縛。

    當務之急,是探尋自己的身體內部發生了怎樣一種變化,怎樣化解,怎樣消除。

    可是,如何探尋呢?真是傷腦筋的難題。

    按照學校規矩,上學期間,所有人都不得私自回家。離開“老虎餐館”後,幾人各懷心事,回到自己的宿舍就寢。

    第二天一大早,喬蒙塵還在夢裏酣睡,就被雍以楷面無表情地叫起來。外面,提前集合的早課鐘聲,已將各年級學生趕出被窩,攆到操場。

    喬蒙塵最後一個趕到時,操場上早就擠滿人頭。雍以楷的威脅猶言在耳,一看到仰着頭的老少爺們,以及故作嚴肅狀的祭酒、督學和一衆老師,不用再猶豫,是到了喬蒙塵勇敢地作批評與自我批評的時間了。

    果然,衛階一聲喝令,督導組的兩個年輕老師立即走到喬蒙塵身邊,一左一右“押着”他走到操場前面的臺上。在此之前,大部分教師只是聽說有新生入校,卻沒想到這廝居然是個刺兒頭,入學第一天就闖下兩件大禍。

    剛踏上去,“不公平”、“先處罰挑起事端的”、“憑什麼放過北山條”,下面有學生大聲替他打抱不平,更多的聲音響起附和,場面看來有些失控。

    衛階微微一笑,並阻止其他老師妄圖讓自己班級學生噤聲的努力,直到羣情激憤的高潮有所緩解。

    大夥兒可能都不知道,昨晚,爲了北山少爺被弄成瘸子一事,他頂住兩大家族的巨大壓力和持續恐嚇,堅持照章執行規矩,喬蒙塵纔有機會活到現在。否則,北山侯爺不可能只安排區區食火狺去教訓喬蒙塵。

    可以說,喬蒙塵幹掉食火狺,也就消除了兩大家族在今後一段時間內對他的威脅,畢竟,人家好歹也是有頭有臉的人,言而有信很有必要。

    當然了,促使他們盡棄前嫌的還要另一個更重要的因素,爲從更大的利益出發,好鬥的北山侯爺犧牲了自己的私利。

    “無論是誰,校規校紀都必須遵守!”等到所有反對抗議之聲幾近平息,衛階宣佈對喬蒙塵的懲戒方案,“到碧瑤洞整理典藏,直到把所有瑞符分門別類地弄妥爲止。”

    反對,人家喬蒙塵還沒有正式簽訂入學合同!

    反對無效!散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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