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旦心有旁騖,箍得緊實的蛇身自然鬆了。趁氣血重新通暢之際,喬蒙塵嘴裏罵罵咧咧地,幾把扯落兀自戀戀不捨的爬蟲,算是得以解脫。

    高興勁兒還餘味未了,在肉眼可以分辨出的像素內,一頭虛影綽綽的形獸,面朝喬蒙塵俯衝而去。形獸非龍非虎,見風即長遇氣成型。從玄機衣袖中出現時,不過小貓大小,欺到喬蒙塵身前,已大得有如白額猛虎一般。

    形獸,集度妖域奇技異術之大成者。

    以五年爲週期,時辰一到,度妖域即會安排精兵強將,前往各處收羅捕捉已有道行的邪魔外道,爲族人的生命添磚加瓦。捉住本體,經由度身爐、焚神臺和聚魂燈三道程序的滅形再造,原主泯然長逝的同時,某些天地之間從未出現過的怪異妖物,從此揭開自己淪爲備胎的命運。

    抽血化漿、取髓延命、磨骨補神,度妖域族人天生缺陷的脈絡,在萬千形獸的泯滅中向前不斷延續。

    剔除作爲救命延魂的還生丹,形獸還被廣泛運用在打架鬥毆、維護地域和平上面。積攢了無數說不清道不明的怨念和元氣,形獸形體駭人善能噬神,更有三不怕:不怕疼痛、不怕死亡、不怕對手。

    天瞳和玄機都隨身攜帶着聚靈巢,甭管高興或不高興,心隨意動中,外形像馬蜂窩的聚靈巢中潛伏的數十種形獸,便可以一衝而出,以破壞元神、吞噬陽體爲第一等大事。

    和身主有一點相似性,玄機弄出來的形獸雖說陰氣迫人、形狀猙獰,可是面貌還勉強看得過去。如果是出自天瞳手中的聚靈巢裏的形獸呢?算了,不說也罷。

    玄機形獸的陰氣迫人,還未衝到眼前便給喬蒙塵一個威壓:呼吸不暢,胸口像突然壓了一塊大石;而且,陰冷之餘更有炙熱撲面,烈焰般灼燒不已。

    玄機形獸來勢洶洶,喬蒙塵從來沒有遇到這樣奇怪的對手,加之還沉浸在擺脫糾纏的暢想中,連下意識的躲閃都來不及做。世上增加一個冤死鬼,似乎已是板上釘釘的事情。

    一個趔趄,形獸那花斑斑亮閃閃的再造之軀,因收不住而東倒西歪,來了個漂亮的嘴啃泥。撲倒下去,偌大的獸首正好來到紅袍翼古的腳下。

    大家將心提到嗓子眼的當口,玉杖被折,懷恨在心的翼古出手相救,即刻化解喬蒙塵性命之憂。

    打製玉杖的原生玉石,有狼力木、浮果木等屬性完全迥異的稀有植物伴生,天長日久,原生玉石也頗有一些木性。浮果木的輕巧,狼力木的厚重,以及兩者隱含的屬性,不可抑止地被玉石所吸納;如此,玉石多了許多說不清道不明的加成屬性。

    有玉杖的紅袍,原本不擅驟起驟降的缺憾被極大彌補。少了它,就等同於鳥兒生生折了一對羽翼,無法自如翱翔於天空。現在,拿得出手的所剩無幾,拘拌術是其中之一。

    見形獸喫癟,喬蒙塵豈能聽之任之。不待形獸擡頭,飛起一腳,狠狠地宣泄着憋了許久的怒氣。

    形獸身體內部,有多達數十種妖獸的血氣。各種氣脈向來不合,唯懾於聚魂燈的殺神滅魂,勉強維持微妙的平衡。某種或某幾種氣脈,一旦佔上風或取得壓倒性的優勢,空具外形的形獸便孤注一擲,要麼尋機逃遁,要麼被發現而再度回爐,重造獸魂。

    缺了防備的形獸飛出去七八米,遠遠地發出狂怒的嚎叫。不過,喬蒙塵這一腳出去,也像踢在石頭上,反彈之力痛得他皺眉吸氣。

    一隻草綠色的螞蚱,放在後肢上的翅膀微微動了一下——這是風向稍變的蝴蝶效應。螞蚱不起眼的尾翅收起未果,玄機展開鬼魅一樣的身法,躍起、出招、回落,三個動作一氣呵成。衆人眼皮還沒有眨勻實,少年玄機已氣定神閒地回到原地,彷彿什麼也沒發生過。

    即便兔起鶻落,目力和感知超強的白螣、翼經,還是捕捉到蛛絲馬跡:灰衣白膚冷臉的玄機,像猛獸一樣亮出蜷縮的爪子。在他左手的無名指上,有凸起的刺。他就是用它,刺了一下喬蒙塵的印堂。

    女王蜂尾端一般的刺,長在無名指的指環上。指環乃陸鬼蓄自鑄自用的強大法寶,有一個書卷氣很濃的名字:雅意。雅意共有三隻,分別爲福環、玄環以及天環。這隻製作精良考究的天環,內環刻有七字符文,外環上嵌了三個極小的骷髏,每個骷髏口中均有一根刺。剛纔蟄喬蒙塵的那根刺,名曰“鬼探”,是專門用來檢驗妖獸魔怪成色的。

    舊傷未愈又添新愁,喬蒙塵自是難以接受。剛纔玄機蜻蜓點水一樣的挑釁,沒能躲過喬蒙塵的眼睛。因爲,玄機頭下腳上的造型,正好和喬蒙塵四目相對,離基情四射只差一寸的距離。

    喬蒙塵的心念是到了,但行動卻遲得太多,手還沒擡起來,人家已回到原處,沒事人一樣。

    被蟄了印堂,並沒有立刻發亮,反而感覺心頭一冷,身體的熱度從針眼大小的孔洞急速奔涌而出,像是被陰鬼攝去陽氣一樣說不清道不明。

    喬蒙塵很難受,偷襲他的玄機看上去似乎也好不了多少。剛站定不足一秒鐘,他那白嫩嫩的面孔扭曲得很可怕,好像在拼命忍住什麼。肉皮燒焦的味道,伴隨着一絲青煙,挨個告訴大家:原本黑黝黝的天環,不知爲何,紅得像被高溫燒過的一樣;而這小娘炮裝得似乎過了一點,兀自咬牙徒勞地對抗着對自己肉身的灼燒。

    這邊還沒弄清狀況,被喬蒙塵踢出去的形獸慘叫連連。接着霍地一聲,原地升騰起一團青幽幽的無根之火,壞了度妖域費勁周折度出來的性命。

    看着這團火,白螣表情大爽,似是見到故人來。紅袍綠袍兄弟、幻體少女以及其他翼氏子孫,表情千奇百怪。凝眉瞪目間,天瞳順便開了松果體——傳說中的天眼。

    “啊呀,趕快把指環褪下,鬼探上面可能沾了瑞獸的罡氣。”

    是的,天環和形獸雖然厲害,可敵不過萬物之尊的瑞獸。虎死威猶存,敖毛九和赤金雖早已不知所終,可它們共同留給喬蒙塵的王者之氣,依然在他的體內往復循環無休無止。

    奇怪的是,兩者爲什麼至今沒有發生衝突,爲誰是老大而你爭我奪,活活燒死寄主呢?

    白螣心軟,或是有意討好度妖域。見喬蒙塵不理不睬,其他人又束手無策,它忍着痛吐出螣丹。橢圓形的螣丹,與敖毛九的龍丹異曲同工。螣丹稍勝一籌的,更在於對局部的驟冷降溫上面。無論面對的是普通烈性之物或獸火魔焰,都能見奇效。

    望着指環上的罡火迅速冷卻,喬蒙塵愈發相信,白螣和敖毛九有千絲萬縷的聯繫。

    別以爲長得像就是一家人,康師傅恨不得端了康帥博的保護傘呢!自古龍蛇相輕,飛龍瞧不上游蛇,以爲對方只是上不了檯面的鄉村遠房;遊蛇不買飛龍的帳:拽啥拽?倒退回去一百萬年,特麼你們不也是苦逼賤命、人儘可辱的爬蟲一條!

    從口吐蓮花……不,從口吐獸寶的固定模式,喬蒙塵判斷,要麼兩個傢伙搞過基,要麼兩個傢伙和教它們的傢伙一起搞過基。

    玄機苦着臉,才被雷打又被火燒!以後出門前應當先看看日子,免得一再被傷害。

    見人人都身懷絕技,偷拿息石的喬蒙塵更是一臉桀驁,背後應有應天城的神祕女子撐腰,天瞳改變了初衷——只求安穩地取到息石,回去好有個交代。

    眼下,如何撫慰陸鬼蓄的庶子,倒還成了他首要任務。處在旁室所出的尷尬地位,玄機自小受盡欺凌,無論是正房還是其他偏房的兄弟姊妹,無不想盡諸多手段肆意作弄着他,尤其他又長了一張缺乏雄性激素的歐巴臉。

    這邊在琢磨怎樣找臺階,玄機卻難消挫折之心情。他對着被罡火燙傷的手指哈了口氣,然後擡起正在迅速癒合的部位,預備再行出手,直接廢掉喬蒙塵。

    幻體少女善於審時度勢,一看到對方的氣焰有所收斂,又一次拋出剛纔的提議,畢竟,喬蒙塵錯在先,人家不過只是準備要回屬於自己的物品。

    不給!喬蒙塵還是堅持己見。

    算了,何必呢?隼掠罩、織鋏這幾樣外掛即使全部在身上帶着,你確信弄得過度妖域的異人嗎?年輕人,退一步海闊天空嘛!

    這一頭難以撫平,翼古又來添亂:“若不陪我玉杖!老夫豁出命來也要同你們鬥到底!”

    這下基本上無法勸下去了。

    做好人難,做勸架的好人更難。

    收回螣丹,白螣垂目沉吟好久,直到雙方吵得累了:“依我看,做個交易好了!柺杖壞了,可以拿其它東西來交換;懲罰小偷……那個,完全可以削去他的鼻子,以儆效尤。”

    此話一出,轉眼變成衆矢之的。甭管得沒得到好處,大家都對它頗有微詞——

    翼經:狗東西的白螣,以物易物上癮了?

    翼古:關你屁事!老子只要暗光玉杖,其它的一概不理。

    翼大開父子:這算得上好主意?!

    玄機:想幹嘛?

    天瞳:有建設性意見。

    喬蒙塵:我去你大爺的!我看誰敢上來動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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