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火自焚!

    慕重聖不敢怠慢,揚起衣袖,迫出清氣欲以之平息火焰。誰知火上澆油,喬蒙塵身上的火非但未見減弱,反而有進一步加大的趨勢。藍幽幽的體火,將喬蒙塵圍得看不真切,隨着風聲騰騰地起伏,暗合身主的一呼一吸。

    幾百年的造詣,竟然敵不過初出茅廬的小子的怪異之火!慕重聖很錯愕,但更多卻是驚喜:這麼妖異的火焰之下,他居然一聲不吭,硬生生幹抗着!

    沒有嗅到肉皮毛髮燒焦的味道,也沒見他驚慌失措,想來也應無大礙。慕重聖打定主意,索性不再相幫,看看他到底有多大能耐。思想未果,卻見火焰突然亂竄起來,原先一直保持靜止的喬蒙塵手舞足蹈,更有陣陣焦糊味兒冒出來。

    藥師夫婦大驚,雙雙看向慕重聖,只差把他當作一件完美的滅火器材。慕重聖按住焦躁的情緒,做手勢讓兩人別管。

    火焰明滅起落,高溫氣體中那個人一動不動,彷彿早被滅殺一切的死神掠去生氣。慕重聖屏氣凝神,藥師夫婦忐忑不安,只盼瘋子還留有一絲希望。這一刻,比一個世紀還要漫長。火光中,看不清喬蒙塵的面容,只覺得他依舊不動,好像已被燒成木樁。

    歐藥師唏噓不已,丁藥師卻眼尖,瞥見有一圈夾雜着其它雜色的藍光,自內而外擴散出來。一觸到火焰,藍光隨即泯滅。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又一圈光波擴散出來,遇火焰方息。藍光似能消弭熱能,每擴散一次便能吸收少許火焰,十餘次後熊熊焰火幾近熄滅,露出經過淬火的肉身——

    面色如常,衣着裝束正常,連此前不成人樣的頭髮也沒有變化。

    實話說,這種奇怪的內體和修煉的外在表現,慕重聖也是初次遇到。他之所以不管不問,不是他不害怕喬蒙塵被活活燒死,而是心裏沒底,萬一從中插上一槓子,也許會耗盡對方的生氣,加速他的死亡。

    “恭喜你,順利通過人性善惡的考驗!”慕重聖理虧,不得不用這種方式化解尷尬。

    萬米高空的山頂上什麼都好,就是螞蟻太多不好清除。銜蟻奴家族存在的唯一目的,只爲應天城各界養尊處優的大神們捉螞蟻。雖在上界生活,但銜蟻奴們成爲神仙的機率約等於零。沒有更多的追求,男貓女貓相互傾慕的天性,註定它們在完成工作之餘,有一大把閒工夫談情說愛。

    沒有杜蕾斯,更無計劃生育的基本國策,一時間城裏城外、房前屋後到處都是銜蟻奴的身影。可是,多出來的銜蟻奴怎麼辦?

    好辦,當成練級工具。

    於是,許多銜蟻奴便成了練級的工具。甭管形神宗門人還是精魄宗徒衆,一律都草芥貓命,動不動就拿銜蟻奴練身手,完全忽略了人家還是一條性命。喬蒙塵沒有用銜蟻奴練級,反倒重新喚起慕重聖那麼一點點良知。

    用小毛球銜蟻奴當工具,不爲喬蒙塵所接受。沒了銜蟻奴,失去檢驗易骨成色的目標,怎麼判定喬蒙塵的修煉成果?人性的考驗過了,可真正的實驗沒法進行,總不能拿他們三個人來當靶子吧?

    慕重聖腦筋動得快,他認爲依照目前走勢良好的修煉進度,喬蒙塵完全具備進入最後一個階品——易型的資格。退一步說,即使卡在這道坎,他還有其它辦法檢驗;比如,假裝闕宮的主人沒看見,偷偷去鏡湖撈幾隻歲獸來。

    歲獸又肥又醜,挑挑揀揀的喬蒙塵應該沒話說。

    “二殿下,這樣可能不妥,要是不按規矩來,萬一被夫子孟、夫子摶他們發覺了……”丁藥師很擔心。

    萬一?這小子這麼怪異的氣場,只要稍有不對,糟老頭們絕逼覺察得出來!不管了,沒時間考慮這些瑣事,做完再說!

    說做就做!藥師夫婦還來不及眨眼,一頭團頭團腦、外形恰似面口袋的歲獸,便從那油膩膩的袖口中,被慕重聖甩了出來,見風長出河馬一樣肥壯的身軀。

    歲獸有賊大的眼珠和朝天的鼻孔,身體看似駭人,實際它還只是一頭不滿週歲的小傢伙。一見到衆人,它便瞪着圓溜溜的眼睛東瞅西瞅,鼻孔一收一縮的,彷彿在尋找自己熟悉的味道。

    可能是第一次見到歲獸,回過神的銜蟻奴非但不害怕,相反,還探頭探腦地伸出貓爪,試着同人家打招呼。歲獸年幼沒見過世面,受的驚嚇還沒有消褪,突然見到毛茸茸銜蟻奴,害得它又打了一個冷戰,低眉順眼地往後退,身體哆嗦得像篩糠。

    自己的好心被曲解,銜蟻奴當然不滿意,繼續朝對方靠近。歲獸不住後退,直到有東西擋住它逃避的路線。

    歲獸忙不迭扭過頭,俯視着擋道的喬蒙塵。

    有那麼一秒鐘,慕重聖心上掠過一絲陰影。眼前的歲獸不諳世事,卻始終是一頭得道靈獸的後世子孫。萬一它發起狂來,生爆了喬蒙塵,好像也說得過去!雖然它家裏頂厲害的那些老歲獸,也只不過是麒麟們養的萌寵而已。

    始料未及,一見到喬蒙塵,歲獸好像找到失散的親人,覥着臉低下頭就往人家身上蹭。喬蒙塵猶豫片刻,也伸出手回報歲獸的信任。

    媽呀,看這樣子,歲獸又成不了替死鬼的?慕重聖撓着頭,眼神到處,看得藥師夫婦心裏直發毛。

    看到五點鐘方向,也就是丁藥師所在方位,慕重聖眼睛一亮,差點沒把對方嚇暈:“實在找不到合適的,就只能選‘他’了……”

    撲通一聲,歐藥師腿一軟就嚮慕重聖跪下去:“殿下,請讓我來吧!老丁家就他這麼一根獨苗,要是死了,也就斷了丁門的香火了……唉,都怪我不真氣,養不出兒子來!”

    藥師夫妻倆都會錯了意——對於歐藥師的求情,慕重聖不聞不問,一把提起沒事人一樣的喬蒙塵,跳到古樹下面。原來,銜蟻奴和歲獸兩個活物都被喬蒙塵棄用,他只能退而求其次,把不能說不能動的古樹當作最後的工具。

    兩棵古樹可是幫了喬蒙塵的大忙的,現在卻要淪爲受害者。要是它們能喊能叫,也許可以逃脫被魚肉的結局。可惜,它們做不到。

    在三人無限殷切的目光裏,喬蒙塵亮出食指,想象着有氣焰從指端迫出。比了半天,前面空空如也,灰黑的樹幹沒有些許變化。喬蒙塵有心查看指頭,可又怕重蹈覆轍,再一次自己放火燒了自己。於是,他甚至偏過頭去,極力想躲避不可預知的變化。

    “蠢材,”慕老二忍不住罵街,“你的神識在哪裏?運動起來了嗎?”

    高大上的神識,不同於現代催眠師動用意念去哄人睡覺,一味地屏氣凝神、篤志專注,反倒不容易導出神識來。要動用神識,真的只要明白一個道理:意隨心動。

    慕重聖的話,一下子點醒了喬蒙塵。話音落定,被罵得連嘴角都歪起的他,立刻覺得指尖微灼。一道耀眼的亮光過後,離他較近的那棵古樹便着了火,有細不可辨的青煙升騰起來。可是,古樹非常樹,又吸污納垢甚久,有各種外來之氣築就樹身充斥樹脈,樹皮樹幹早就水火不進,慢說喬蒙塵那雕蟲末技,就算慕重聖親自出馬,也不見得隨便成功。

    幾分鐘後,疙疙瘩瘩的樹皮偶有濃如墨汁的黑液溢出,雖燒得滋滋作響,火焰卻依然奈何不了樹大爺!鼓動神識再三,喬蒙塵感到自己頭暈目眩快要仆倒。

    此時,突見他身子猛地晃動,指尖又噴出一股光焰。這光焰迅猛無匹,一上樹身便倏地上下蔓延,轉眼間,紅黑的火焰就把碾子粗細的古樹吞噬殆盡。

    前後巨大的反差,並不一定代表喬蒙塵的真實水平。

    原來,見寄主遲遲拿不下來,遊弋在外的龍息按捺不住,把慕重聖的勸告遠遠拋在腦後,龍息自作主張鑽入喬蒙塵的氣脈,幫他完成放火計劃。

    火焰來得迅捷,去得離奇。藥師夫婦倆還來不及看出究竟,古樹表面的樹皮已全部燒損,露出各種顏色混雜的樹體。尤爲怪異,沒了表皮保護的樹體看起來有無數虯結的脈筋,縱橫交錯有像人體的血管脈絡一般。

    “啊呀,勢窮型格!”慕重聖叫了一聲,話音中滿是驚奇和不解。

    不同於之前的一切修煉等級,欲習易形,只有一個過程:勢窮型格。

    血肉皮囊,對應天人來說,只不過是外在形式,修煉到至高境界,外形可以分分鐘泯滅,神勢卻最難消除。因此,要練成這一招,只能拿其他生命作抵押。因爲神勢連着氣場,一旦神勢沒了,氣場就沒了,小命也就玩完了。

    慕重聖的震驚,的確情有可原。

    他的試驗品跳過“易骨”階段,直接跳到易形,而且顯而易見地成功了;以植物作爲修煉工具,沒有先例,喬蒙塵是第一人;妖龍之龍息沒有害了寄主的性命,反倒幫他一舉衝破限制,爆了古樹的外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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