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瞬間清醒過來，卯足了勁兒把腿收回來。
牀尾的動靜依舊沒有消停下來，似乎有什麼東西在踩水，“啪嗒啪嗒”的聲音，不大，卻很密集。
我迅速把燈打開，屋子裏通亮一片，牀尾除了一張書桌，什麼東西都沒有。
那細碎的踩水聲也消失不見。
怎麼回事？是我的錯覺嗎？
還是說我在做夢？
低頭看了一眼腳踝，上面留着一圈實實在在的青紫色握痕，還有些許灰白色的稠狀物。
我伸手摸了一下，是水泥！
不敢再繼續睡下去，我連忙穿上拖鞋跑出去。
一邊跑一邊喊，“老頭！你這屋裏有東西！”
從二樓跑到樓下，道士沒有給我一點兒迴應，整棟房子的燈都關着，只有我那一間是亮着的。
我又跑到道士房間門前，敲了敲門，“老頭？”
房間裏沒有人應聲，道士似乎是出去了。
他不是過幾天才走嗎？把我誆進他這房子裏，什麼都不交代就跑了？
打開客廳的燈，我倒了杯水坐在沙發上，看着他屋裏擺的這些東西，不知道爲什麼，越看我越覺得有點瘮人。
剛纔在房間裏抓着我腳踝的那隻手絕對不是錯覺，我甚至開始懷疑這道士是不是在家裏養小鬼兒了……
一杯水下肚，我的困勁兒退去幾分，打算先回房間去，大不了開一夜燈玩手機，不睡覺了。
爲了以防萬一，我還拿上了白天道士給我的黃紙和銅錢。
要是真遇到了什麼髒東西，至少也能防個身。
就在我把水杯放下，準備拿着東西上樓回房間的時候，燈突然滅了，連帶着二樓我房間裏的燈也黑了。
瞬間身處黑暗，我坐在沙發上不敢亂動。
我現在確定了道士這房子裏確確實實是有東西的。
剛纔在房間裏聽到的踩水聲又開始響起，不只是在一個地方，而是從四面八方慢慢朝我這裏蔓延過來。
“我明明已經快爬上去了，爲什麼還要把水泥澆下來！”
伴隨着踩水聲，一道嘶厲的聲音驟然響起。
我攥緊了白天寫好的符籙，仔細聽那聲音的準確的位置，然後也不管手裏是保命符還是驅邪符，一股腦全都撒出去了。
符紙落在有踩水聲的地方，竟發出火烤一樣的“呲呲”聲。
突然，我後面傳來一聲淒厲的慘叫，有什麼東西往樓上逃去了。
眼看符籙有了效果，我膽子也大起來，抓起剩下的幾張符和那一串銅錢，奔着二樓追過去。
剛跑上去幾階，樓梯忽然就塌了，如潮水一般的水泥朝我涌來，瞬間將我淹沒。
那種封閉窒息的感覺讓我喘不上氣來，手忙腳亂間，我咬破手指直接抹在了一張符紙上。
我也看不清那到底是什麼符，只看見血抹上去後，符紙上驟然迸發出一道光來。
光芒出現的瞬間，樓梯恢復如常，二樓樓梯口的位置，傳出淒厲的叫聲。
那嘶啞潮溼的聲音，彷彿是喉嚨裏塞了什麼東西，隱約間，我似乎聽清了他的話。
“救我出去……救我出去……”
“我們還活着！你們不能灌水泥……不能灌水泥！”
我瞬間明白了藏在二樓的到底是什麼，不是別的，就是當初開發商爲了趕工期，被澆了生樁的工人！
他渾身沾滿水泥，被符籙的光震得到處打滾，我攥緊了手裏的符籙，心裏開始猶豫。
我知道，只要把這張符拍在他頭上，他就徹底消失了。
不會再被困在這裏，無限重複着眼睜睜看見水泥灌下來時的情景，從拼命呼喊，到窒息，再到絕望。
可是仔細想想，他又有什麼錯？不過也是個被無辜牽連的可憐人罷了。
猶豫了一下，最終，我還是把那張符貼在了他頭上。
他身上的水泥像是有生命一樣漸漸退下去，露出原本的臉，和一身橘紅色的工服。
周圍又恢復一片平靜，客廳的燈重新亮起。
我像是被人抽走了所有的力氣，癱坐在樓梯上，愣愣的看着一個地方發呆。
在他消失之前，我親眼看到他笑着衝我點了點頭。
是感謝還是欣慰都已經不重要了，從那件事發生至今，已經過去了這麼多年，他也徘徊在這裏這麼多年，如今，總算是解脫了。
道士肯定是知道他的存在的，只不過我不明白他不動手的原因。
是故意爲了讓我幫他解脫？還是說道士不想理會？
我想不明白，也不想再去想了。
撿起地上散落的符紙，回到二樓的房間，躺在牀上擺弄手機，不知不覺頭一歪，又睡着了。
再醒來的時候，是電話吵醒的，眯着眼一看，是道士。
“昨天晚上睡的怎麼樣？”
電話那邊有些嘈雜，道士的語氣帶着幾分幸災樂禍。
想到昨天晚上，我氣不打一處來，“你是故意的？！你一個道士家裏有鬼，你覺得合適嗎！”
“不實戰一下怎麼能知道你行不行？”
道士嘴裏似乎還在喫着東西，“你還活着，那麼那隻鬼應該已經被你打散了吧？困在這兒這麼多年，現在總算是解脫了。”
我實在是沒想到，道士真的是拿那隻鬼考驗我，但是他明明知道這隻鬼的存在，那爲什麼不想辦法度化了他？
想讓我練手，完全可以找個化兇的枉死鬼，昨晚那個不過是怨氣深一點而已，還沒到化兇的程度，我又不懂度化，出手必然是讓他魂飛魄散。
我不明白，道士這麼做的意義是什麼？
我心裏越想越不舒服，“他又沒有化兇，你幹嘛……”
“被困在這兒這麼多年，早就沒辦法度化了，不管怎麼樣他都必須消失。”
道士突然正經起來，“白邪，我讓你對付他，只是想告訴你一個道理，鬼就是鬼，你永遠不要跟他講人的感情，如果你因爲他一個表情，一句話就優柔寡斷，那你一定會喫大虧的。”
我被他噎住了，不知道該說些什麼纔好。
“行了，我大概四五天就回去了，你老老實實待家裏，不要亂跑。”
道士說話的時候，特意加重了最後四個字的語氣。
聽着那邊報航班號的聲音，他這會兒應該是在機場。
我想跟他說回龍門村的事，但還沒來得及張嘴，他就把電話給掛掉了，再打就關機了。
我煩躁的把手機扔到一邊。
道士要四五天才回來，等他到家，估計我都涼透了。
我也不想往龍門村跑，可是不去又不行，昨天早上那種心臟驟停的感覺讓我記憶猶新。
翻出行李箱，我開始收拾我的東西，現在龍門村還不知道是個什麼情況，我也不敢貿然進去。
就帶了一件衣服，一堆提前畫好的各種符，還有道士給我的那一串銅錢。
客運站沒票了，我只能去坐火車。
跟着一羣人擠進車廂裏，好不容易找我的位置，卻發現已經被人給佔了。
一個臉上橫着一條刀疤的男人，懷裏緊緊抱着一個小女孩，小女孩在不停抽泣，男人有點想發火，剛揚起手，小女孩就嚇的瑟縮了一下，不停地發抖。
“你好，這是我的位置。”
我猜測可能是父親帶着女兒出來，也沒多管，拿出我的車票給男人看。
男人“嘖”了一聲，不耐煩的撇了撇嘴，拉着女孩站起來，往後面那一節車廂走去。
經過我的時候，我還聽見男人惡狠狠的警告了小女孩一句，“再哭我就摔死你！”
看着這對有些奇怪的父女，我感覺哪裏有些不對勁，但是他們已經走遠，我也只好作罷，坐在了我自己的位置上。
靠着窗戶，看着窗外的風景，不知不覺竟沉沉睡過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