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四根香齊滅可能是風吹的。
那現在牌位攔腰斷開,意思就更加明瞭了。
她不願意!
我奶奶愣了片刻,連忙把香爐裏的香給拔掉,又重新點了四根香,遞給我弟弟。
“子鈺,快點,再拜!”
我奶不信邪,但我明顯能聽出她的聲音有些顫抖。
我弟弟又按照她的話,朝着已經斷成兩截的牌位拜了三拜,然後把香插進香爐。
這次四根香直接斷掉。
我奶開始慌了。
這麼多年,我還是第一次見她這種神態。
她拉着我弟弟跪在牌位前,磕了三四個頭。
“姑娘,你就行行好,幫我們白家這一回吧!事成之後,我白蘭娟一定把你供在家裏,受我白家子孫的香火!”
“我兒子花了四千塊錢買你回來,你可不能言而無信啊!在你們家的時候,你不是都收了我的手鐲答應了嗎?怎麼到了這兒就出爾反爾了?!”
我奶奶又急又氣,點了四根香,想自己插進香爐。
香乾脆點不着了,一陣陰風吹過,一個碧綠碧綠的翡翠鐲子突然掉出來,軲轆到我奶奶面前。
我奶奶難以置信的睜大雙眼。
她顫抖着手撿起手鐲,呼吸漸漸急促。
周圍的村民也全都緊張起來,交頭接耳在說些什麼。
離得有點遠,我聽不太清。
忽然,她猛地站起來,跑到棺材前抓起裏面屍體的手就要往上戴,但是屍體異常僵硬,無論她怎麼用力,鐲子就是帶不進去。
好不容易套在了手上,卻推不到手腕上,就像是有一股怪力在跟她作對。
“姑娘,算我老婆子求求你了!我們白家就這一個孫子!如果不成,他就真的沒命了啊!”
我奶奶急的快要哭出來,她還在拿着鐲子使勁兒往屍體手上戴。
她力氣太大,竟然直接把屍體手上的皮膚蹭掉,屍體本來就已經開始腐爛,皮膚一被蹭掉,裏面凝成塊的血混合着黃色的膿液流出來。
我奶奶還在拼命的往上戴。
“白老婆兒,姑娘實在不願意就算了,這事兒不能強求。”
村長實在是看不下去,強忍着心中的害怕,去勸我奶奶。
即便是勸阻我奶奶,他也不敢上前一步,更不敢主動往棺中看一眼。
其他的村民也都紛紛上前,“白老婆兒,咱們事前可都說好了,你要是這個樣子,那你們白家的事,我們以後可不管了!”
“是啊,你趕緊鬆開吧!人姑娘都把鐲子給你退回來了你還想怎樣?”
他們臉上的神情都異常緊張,有的甚至想要上前把我奶奶拽回來。
我奶奶根本聽不進去,嘴裏還在念叨着什麼。
忽然一陣夾雜着血腥味的腥風吹過,將供臺上的那些東西全都掃落在地,七零八散,摔的到處都是。
“白老婆兒!”村長見情況不對,也顧不得害怕了,立刻伸手去搶我奶奶手裏的玉鐲子。
“不成就算了!咱們也已經做到仁至義盡!你別爲了你孫子的事,牽連咱們一整個村子!”
村長害怕,再不攔着我奶奶,等會要出大事!
我奶一下子沒抓住屍體的手,村長趁機從她手裏奪過玉鐲子,我爸和我媽立刻上前把她拉開。
但是她還是一直盯着那口棺材,一雙眼瞪的又大又圓,嘴裏說些懇求那姑娘的話。
“不行……不行!不能就這麼算了!”
我奶奶像是癡魔了一樣,掙扎着還要上前去,“儀式必須要成!不然我孫子要折壽的!”
村長看的直皺眉頭,他找了幾個身強力壯的漢子,交代他們,“先找個乾淨地方把屍體埋了,多燒點紙,上供點兒東西好好拜一拜。不管人家姑娘願不願意,咱們不能虧待了人家。”
“不行!不能埋!”
我奶掙脫了我爸和我媽,瘋了一樣撲在棺材上,“你們不能埋!這是最後的機會了!你們這是要斷了我們白家的根兒啊!”
“你要是再這麼折騰,就是要斷了咱們龍門村的根兒!”村長也有些火了,“咱們一個村裏,連去世的人都沒來得及埋,一直在幫你們家辦這個事兒,難道還不夠嗎?!”
“子鈺這病咱們誰都清楚,他能一直活到現在已經是個奇蹟了,是生是死各有天命,你非要犟什麼?!”
“現在是人家姑娘自己不願意,她理虧,咱們還好說,如果你強行繼續儀式,萬一真的失敗了,那要的可是咱們一村人的命啊!”
我奶奶愣在原地。
她哭了。
這是我第二次見到她哭。
第一次,是小時候在醫院確診我弟先天性心臟病的時候,她也是這樣,像失了魂一樣流淚。
村長嘆了一口氣,趁機跟幾個漢子使了個眼色,迅速把棺材給擡走。
儀式沒有進行下去,村裏的村民們也都陸陸續續的離開了,只剩下了我們一家人,還有村長。
我弟站在原處,臉上是釋然的輕鬆。
儀式失敗,他似乎很高興,轉頭看向我,我看見他那雙眼在笑。
這個儀式成功與否,他全然不在意。
我奶奶被我爸帶了回去,我媽牽着我弟的手走在前面,我正要跟上他們,身後村長突然喊了我一聲。
“小邪。”
我腳下一滯,回頭看過去,發現村長看着我的眼神有點奇怪。
“怎麼了村長。”
“剛纔你奶奶讓你在院裏守屍體,到底發生了什麼?你怎麼帶着你弟弟跑到村口去了?”
村長說話一如既往的平和,但語氣明顯是在質問我。
我總不可能跟他實話實說。
那個地方,村長應該也是知情的,他剛纔看着我的眼神,就是在懷疑。
“那具屍體她有問題!”
事到如今,除了說謊我也沒有其他辦法,只能裝出一副害怕的樣子,“守到一半的時候,我看見她睜眼了!我被嚇了一跳,直接就跑出去了,跑到村口的時候就遇見了我弟!”
我知道這個藉口漏洞百出,但如果不這樣說,我不知道之後會發生些什麼事。
他們能一起活埋我一次,就一定還會有別的辦法弄死我。
這次回來,我也不知道他們究竟是爲什麼對我態度這麼大轉變,不過我心裏清楚,他們已經不再是從前那羣淳樸老實的村民了。
就像靈囿說的那樣,他們已經被貪慾侵染。
“睜眼了?”
村長明顯對我的話不太相信,但也沒有再追問什麼。
拍了拍我的肩膀,語重心長的說道:“其實叔也沒什麼意思,就是想跟你說一聲,回村了就是回家了,有什麼事跟你爸媽或者跟你奶奶說都行,再不濟,你跟叔說。”
“小邪啊,你現在長大了,也該分得清是非,有些事,不是想管就管的。”
我身體僵了一下,看着他那張帶着笑的臉,我感覺到後背發涼。
他這是在警告我。
“行了,折騰了一晚上,你早點兒回去休息吧。”
他眯着眼笑道,眼底閃過一抹詭異的光,“回去記得告訴你奶奶,我去你們家的時候,看見豬圈旁邊地窖的門沒鎖好。”
“讓她……一定要鎖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