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響火 > 第一章 三觀 春蟬
    農曆正月初一,早春。

    皖河市的天空下起了小雨。是久違的春雨。

    它不曾來得這麼墨跡的。倒像是一紙輕描淡寫的筆墨,雨水的每一筆,每一劃,它都要事先講究,下筆之間,斟酌過水墨的焦清,亦或是濃淡,只爲契合這街道的厚重色彩。

    這時候,她的手筆可是認真的。

    可是偏偏每當春風吹來時,風光漂亮了衣服,她又偏偏會像是見了情人似的慌亂起來,不再是一撇一捺的規矩可愛,反而會變得躲躲閃閃,好不可愛。

    只想着,那落雨爲什麼要躲着春風呢,又不是要給她洗身子,她害羞什麼啊。

    可是漸漸的,卻又會發現,好像只有那樣無跡可尋的凌亂筆畫,才能構成早春的雨下。

    而不知不覺的她想着,就是傍晚了。春風還在洗雨,雨水忍不住落荒而逃了。

    街道上的煩人也早就躲的躲,藏的藏,

    有男人淋着雨水重新走進雨幕,

    有小孩擠着書包冒雨歸家,

    有小販收拾路攤,點燃香菸,

    有女子撐起雨傘,玩着手機……

    當無意間聽見那天空中不斷傳來的細細雨聲時,會變得很安靜。

    可某人不解風情啊,想着,或許只是雨聲太大了,所以這裏才顯得安靜。

    她總是不愛搭理自己所看待的世界,明明她從小就詩書閱卷,遵習古禮,用以形容世界的內心是如此的飽含詩意。

    而現在的話,她爲何又要在下雨的時候,擡起額頭,看向天空呢?她還是覺得不怪自己,要怪這一場墨跡的春雨。

    小城裏的內澇本就嚴重,郊區外的幾處荒塘她見過了,因爲雨水的緣故,已經從原本有幾片水窪累積的煞風景,變成了現在更加繞不過去的大片水塘,惹得喜好街頭散步的她有些心煩意亂了。

    這時候,她看見水塘有微風吹過,看見水面與月亮被逐級壓低,那嚴絲合縫的波浪輕輕推起,推到了幾個不知名的陰影裏,忽然的,就響起一大片討厭的蛙聲、蟬鳴。

    呀,她就是煩這個啊。

    至少,這樣子吵她會喫不下手裏的小籠包的。

    天知道這小城裏的春天爲什麼會有蟬鳴,也最埋怨那些青蛙的肚量太小,連手指甲大小的春蟬都咽不下肚子去,就知道天天鼓着腮幫發脾氣。

    又聽說,小城裏的人們常常把家裏的玻璃窗戶稱作是「水窗」,因爲小城裏有很多很多的小溪流過,它們曲曲折折,每個人家在一條又一條的小溪旁邊傍水而居,久而久之的,人家們就被匯聚在了一起。

    由村到縣,由縣到城,結果大家發現,水色和月色還是家家戶戶需要打交道的存在,「水窗」因此而得名。

    而這座城市的名字,就是從這片水脈裏最大的那一條河水裏取的,取水時,村民們一般叫它作「皖河」,是皎潔無暇的意思。

    她才發現,這皖河小城的民夫們儘管很多都不識大字,但好名字倒是會取的。

    擡頭看去,樓房的主人們大多都已經熄燈睡了。

    她在街道上。天黑了。

    卻是有一棟特別的房子在黑暗中吸引了她的注意。

    那一棟樓房有三層樓高,頂樓的房間窗戶是少見的落地窗,而落地窗外攔有一圈寬鬆的陽臺。

    或是落地窗被月光映照進了房間裏面的緣故,玻璃窗上的透明顏色因此缺失了一部分,換上了琉璃般的漣漪色彩。

    怪不得覺得它特別。原來是這一間房子的主人在睡覺之前,忘記拉上窗簾了。

    而在那一所房間窗外的陽臺上,她還隱隱約約看見有一盞太陽花。擺在顯眼的位置。

    那朵太陽花很漂亮,也漂亮的。感覺是毛茸茸的花瓣,耷拉着葉子。或許,是因爲這段時間的陰雨不斷,它已經着急天上久久沒有出現的太陽了吧。

    這時候的她就是這樣想的。因爲她就是這樣一個自以爲是的女孩,且她還沒遇見自己人生中的男主角呢,內心是肆意的可愛的。?

    ……

    窗外的陽臺上,有一盞太陽花睡不着覺。

    於是,他睜開了眼睛。

    天黑了。房間裏能看見的東西並不多。地面上有云霧色的紋理瓷磚,還有。窗外照進來的月亮。

    說實話今晚的月下並不美。因爲整片天空只有月亮的附近有晚雲,而夜空中連一顆星星都看不見。是矛盾的。

    他定定的在天上到處都是的烏雲中尋找着星星,直到看見晨霧自遠方的樹梢處涌起,看見有暖陽初升了,陽臺上的花兒也已經安心的睡下了,他才忽然反應過來。

    反而變得更加睏倦了。

    他眯着眼,想調頭睡一會兒回籠覺。只是在倒頭睡下之前,他想起來昨天晚上沒有拉好的窗簾,又困惑的瞥見走廊的過道上————晾有幾件沒有曬乾的衣服。

    他幻想着,在雨落之前,有一個美人會見好就收。他縮進被子裏,不想要那麼多的陽光。

    這便是封榆夜夢初醒,直到清晨時,房間內外在他迷糊時候的大概模樣了。

    房間並不大,因爲他住不慣樓下的大房間。

    ……

    叮鈴鈴~

    傍晚的鬧鐘響了。

    而當封榆再次睡醒時,鬧鐘都已經吵累了。

    它的聲音一向刺耳,如同是在針對。而它的位置就在牀鋪旁邊的書架下,在緊挨着書架的一張實木書桌子上擺放着。

    它吵啊吵,封榆終於忍不住伸出了被子裏的手臂,反手就抽了過去。

    啪啦。

    鬧鐘的鐵鈴鐺硬生生的被他砸成了鐵疙瘩。

    可鬧鐘還沒有噤聲。它反而因此鬧得更加難聽了。

    封榆心情煩躁,皺起眉頭,但還是睡意朦朧,已經沒有慾望再出手了。

    卻是因爲這持續不斷傳過來的噪音,他轉而繼續的引出了自己身體裏某一束不知名的怪物:

    封榆的纖細頸項間,緩緩地浮現出幾根樹枝狀的藍色紋路。

    很快,這些紋路就開始肆意擴張,蔓延到了他半邊的臉頰上。

    其紋路的脈絡像極了一個人類皮膚下的細小血管,只是它們所流淌的血液在向墨藍的顏色轉變着,讓這些血管的紋路看起來越來越像閃電狀的紋身了。

    然而。他閃電狀的“紋身”又隨之開始叉裂,刺骨、崩壞,它們漸漸掙脫了血管的束縛,反而越來越像幾十根“爪”型的閃電了!

    鬧鐘這時候還在不死心的響亮着這個本該安靜的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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