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丹雪搖了搖頭，說道：“領導與領導不一樣。當然，領導都喜歡看到工作成績，這是共通的。可到底喜歡看到什麼樣的工作業績，又完全不一樣。”
“有些領導並不是自己喜歡看到工作業績，而是要他的領導看到後，覺得是了不起的工作業績。因此他們就只在乎別人看起來是不是業績，也就是現在到處都是業績工程、面子工程的原由所在。”
看到周潛龍點了點頭，馬丹雪開始轉換話題：“這次空出來的二個班子成員名額，你有什麼猜測？”
周潛龍當然有他的猜測。他的猜測是建立在自己所見所聞所思所想基礎上，但是這種猜測，他不能輕易說出來。
於是他問道：“你好像不太在乎這些事情，怎麼突然問起這個問題？”
馬丹雪笑道：“你憑什麼說我不太在乎？”
周潛龍解釋道：“大家都在跑動，跑市裏跑省城，甚至跑京城，你卻無動於衷。”馬丹雪再次笑道：“就算我要跑動，也要有個目標吧。難道我去爭市委副職領導或者海東區委一把手？你覺得我是那種沒有自知之明的人？”
周潛龍笑道：“你運氣好。人家跑斷了腿，無非是想見大領導一面。你倒好，半步不跑，大領導主動來見你。”
馬丹雪笑道：“我心裏有數，這都是因爲有你這個好兄弟。”
周潛龍看了看手錶，時間已經有些晚了，畢竟孤男寡女在一個房間裏不方便，便對馬丹雪說道：“姐，我要先走了，晚上還有些事情要處理，明天又要早起。”
馬丹雪自然清楚周潛龍的作息時間，並沒有進行挽留，站起來的同時，左手在沙發扶手下拿出一隻袋子，說道：“你把這個拿去。”
周潛龍擺了擺手：“我們姐弟之間，不需要這個吧。”
馬丹雪硬把袋子塞到周潛龍的手裏，說道：“只是一點心意，收下吧。”
周潛龍爲馬丹雪所做的事情，是多少錢都買不到的，更不是面前這隻禮品袋所能衡量的。
不管馬丹雪在這隻袋子裏裝滿現金還是裝上一些別的東西，對於周潛龍來說，意義只有一個，那就是馬丹雪對自已重要性的認定。
回到自已的房間，周潛龍打開看了看，裏面是兩條高檔香菸、兩件高級襯衣和兩條高級真絲領帶。
每樣東西都送雙份，其實這是一種無言的表達，說明馬丹雪對周潛龍的感情或者說感謝，是別人的雙倍。
即使如此，對於周潛龍幫她所做的事情來說，仍然屬於薄禮。
周潛龍將這些禮品拿出來，還發現裏面有一隻信封。信封裏面一定是銀行卡，而且金額不少。
對於這張卡，周潛龍覺得一定要還回去。適當幫忙可以、收取一點禮品也可以，但過多的禮卡禮金並不能收。
第二天，向張東峯告知日程安排後，周潛龍回到自己的辦公室，手機響起來，他看都沒看，接起來便說：“你好。”
對方說道：“周祕書，你好，我是市公安局的馬星光。”
周潛龍已經與這個女人接觸過幾次，幹工作卻是雷厲風行，頗有男人氣度，但是僅從外表看，又絕對是一個溫柔嫺淑的小女人。
周潛龍問道：“馬主任，你好，有什麼事情嗎？”
馬星光說道：“梅雪柳自殺了，你知不知道？”
周潛龍的腦子飛快地轉動，立即想起一個人，梅雪柳是義東市公安局宣傳處長餘永春的老婆。
周潛龍驚訝地問道：“自殺？什麼時候？”
馬星光：“昨天晚上，不，嚴格地說，是今天凌晨四點鐘。從十八樓跳下來，當場死亡。”
在第一次密商開展專項打擊行動時，餘永春明顯表示反對，周潛龍後來仔細調查過前者，知道他的老婆是個抑鬱症患者。
抑鬱症患者有一個突出特徵，厭世。此前梅雪柳已經兩次自殺未遂，最終還是未能擺脫這樣命運，似乎也是情理之中。
馬星光似乎是專門打電話來向周潛龍說明這件事情，聊了幾句閒話後，她就掛斷了電話。
放下電話想了想，周潛龍覺得這件事情有些可疑，梅雪柳自殺，馬星光爲什麼專門給他打電話，難道這裏面還有其它的事情？
梅雪柳在凌晨四點跑到十八樓專門去自殺？這種可能也不是不存在。
她第一次自殺是割腕，第二次自殺是喫安眠藥。前兩次都沒有成功，第三次跳樓，邏輯上還是說得通。
這個電話表明，此事與周潛龍有一定關係，那麼是什麼關係？
周潛龍一時想不清楚，也不方便去詢問馬星光，只好先放着不理。
第二天，張東峯上了汽車，專職司機廣建明已經將中巴車發動了，看到急匆匆趕來的李玉河，又將車停下來。
李玉河跨上車，張東峯問道：“有什麼事情？”
這次去古姚縣，張東峯並沒有叫上李玉河，甚至沒有帶上一個副祕書長。市委辦公廳只帶了兩個人。政研室主任彭立輝和綜合一處處長周潛龍。
張東峯不帶李玉河一起去，理論上也說得過去。市委一把手和組織部長一起下去開展考察調研活動，已經去了兩個班子成員，再加上市委祕書長，就是三個班子成員了，規格太高了並不好。
只是調研活動不帶祕書長或者副祕書長，下去之後，有些事務性工作就不太好安排。
周潛龍猜想趁着這次換屆，張東峯會不會考慮把李玉河換掉？如果換掉，誰來接替最合適？他比較習慣於在下面各縣一把手中考慮人選。
如果一定要考慮那幾個和張東峯關係緊密的縣委一把手，最適合擔任市委祕書長的人選，應該是馬丹雪。
可是，馬丹雪是女的，祕書長整天寸步不離市委一把手左右，會引發議論，有一定的風險。
只是，除馬丹雪外，好象並沒有合適的人選。
關係好的人，並不適合擔任祕書長。適合擔任祕書長的人，卻與張東峯的關係不是很緊密。
此次，張東峯安排彭立輝隨行開展調研活動，周潛龍忽然覺得張東峯心中的一盤棋，是不是早就已經有了安排？
李玉河跨上車，走近張東峯，彎下身來，小聲地說道：“領導，剛接到電話，明天省紀委調查組要來。”
張東峯淡然地問道：“調查什麼?”
李玉河迴應道：“我問過陳雪青同志，她說是涉及鄧德元案的一些問題。”
張東峯想了想說道：“省紀委單獨開展工作，不需要市委進行配合吧？”
李玉河說道：“省紀委來了一位副職領導，安瀾同志的意見是不是市委出面接待？”
周潛龍坐在旁邊，當然能聽到對話，心想鄧德元只是縣級領導幹部，如果沒有特別情況的話，省紀委不會出面調查。義東市紀委把調查情況向省紀委進行彙報和備案就可以了。
難道是鄧德元的什麼人在上面活動，上面領導想保他？不過，就算真的要保，也只是向省委或者省紀委打招呼，根本不會派調查組下來。
省紀委調查組下來，豈不有和市紀委對着幹的味道?那以後還讓市紀委如何開展工作？
李玉河所說的市委出面接待，顯然就是指張東峯出面接待。
省紀委調查組如果由一名副職領導帶頭，在禮節上，張東峯確實需要出面接待。不僅是一般意義上的接待，甚至應該隆重接待。除非省紀委明確表示不需要義東市委領導陪同與接待。
許多問題，周潛龍來不及細想，張東峯已經對李玉河說道：“接待的事情，你代表我全權負責。安瀾同志肯定要出面。另外，你和良材同志聯繫，看他能不能抽時間出席接待。”
張東峯並沒有說明自己到時是否出席，至少有兩層意思。
其一、李玉河進行安排的時候，不必將張東峯考慮進去。
其二、張東峯是否出席，目前不能確定，等明天再看。
李玉河不可能再堅持，便下了車。
張東峯直接對廣建明說道：“開車。”
汽車一開動，張東峯抓緊時間睡覺。
周潛龍此時並不能休息，他得隨時注意路上的情況，同時，他的腦子在飛速運轉。紀委辦案，有明確的程序和範圍，通常情況下，不會輕易越權插手。
省紀委在一般情況下只辦理省級部門領導及各地級市領導的案件，直接插手調查縣級領導幹部的案件非常少見
周潛龍猜想，這或許是一次明修棧道暗度陳倉吧？
在名義上，省紀委下來調查鄧德元案中可能存在的問題，實際上卻是下來調查別的案件。
那麼別的案件，會是什麼案件？
既然需要省紀委出面，恐怕就不是一般的領導幹部。
不過，進行這樣的調查，義東市委完全不知情的可能性存在嗎？至少，義東市有兩個部門，應該知道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