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文雅這會兒終於看清楚了形勢,這事兒自己根本沒有和皇后談判的資格,這讓她周身的精氣神都被抽空了。
她頹然跪趴在地上,泣不成聲,只能咬着牙應了,“兒媳...兒媳知道了。”
秦皇后這才滿意地笑了,示意身旁的宮女扶起太子妃。
她再開口,語氣就緩和了許多,“本宮知道,你是個好孩子,你放心,你爲本宮做的犧牲,本宮都會記在心裏的,不白讓你喫虧。”
曹文雅苦笑不語,什麼記在心裏的話不過是打一棒子給個甜棗兒罷了,能彌補自己失去太子妃之位的損失?
秦皇后讓掌事姑姑從庫房找了一些珍貴的首飾和珠寶賜給曹文雅,又讓人護送太子妃回東宮。
曹文雅眼圈泛紅,等進入東宮後終於忍不住哭泣起來。
什麼護送啊,皇后分明是怕自己這一路上找其他人商量,生出變故罷了。
皇后實在是多慮了,她能找誰商量呢?
偌大的深宮中,她根本沒有可以倚靠的人啊!
她哭得昏天暗地,心中對楚子瑜更嫉恨了。
曹家遠在幽州,她在京城遇到了難事兒,遠水解不了近渴,曹家縱然有心也只能是鞭長莫及。
更何況,曹家只要保全家族榮耀,何曾會管自己死活?
楚子瑜可真是命好!
有這麼一個掏心窩對女兒的父母,還有那麼一個真心實意待她的未婚夫。
曹文雅對比她和楚子瑜的處境,越發覺得悽悽慘慘慼戚,她忍不住看向太子的寢殿,這會兒,她真心希望太子能爲她撐腰。
這一看不當緊,她腦海中霎時間便涌起那日的情景,胃裏一陣倒騰,她“嘔”一聲沒忍住吐了個稀里嘩啦。
貼身宮女忙拿來痰盂,卻晚了一步。
室內頓時瀰漫起一股難聞的味道。
這味道酸澀難聞,曹文雅更覺難受,吐得更狠了,將午膳盡數給吐了出來,吐到最後,胃裏實在沒有什麼東西可吐了,她吐出的盡數都是些泛黃的汁水。
宮女被她這架勢嚇得直哆嗦,唯恐太子妃鳳體有恙她們跟着喫瓜落,忙不迭要去請太醫,卻被曹文雅給喊住了,“不準去!”
知音停下了腳步,面色爲難,“奴婢知道娘娘是不想在這節骨眼兒惹事生非,可您這樣子瞧着實在是太嚇人了。您是千金之軀,不得有半點兒閃失,還是讓奴婢去請李太醫來給您瞧瞧吧。”
“不必了,我緩緩就好。”
“那奴婢去給您找些易克化的喫食來,您吐了這麼一陣子,肚裏定是不舒坦的,吃了多少能好些。”
“嗯。”
等宮女走後,曹文雅的手悄然撫上了自己的小腹。
她的月信這月已經遲了幾日了,該不是......有了吧?
她不由苦笑了下。
這時候若是真有了孩子,真不知道是福還是禍,若是她被褫奪了太子妃的封號,她的孩子便都成了庶子,庶子在這深宮裏能有什麼好日子過?
旁邊站着給她順氣兒的宮女琳兒瞧她臉色不好,柔聲安慰,“娘娘莫要憂思過重了,江太醫的事兒還沒有定數呢,保不齊只是謠傳罷了。”
“謠傳?無風不起浪,豈能只是謠言?”
曹文雅用帕子按着嘴角,揩去水漬,“退一萬步講,縱然是謠傳,爲了長樂郡主的清白,君世子和國公一家都能把謠言變成真的。我們如今已經失了先機,只怕只能眼瞅着自個兒陷進去了。”
“娘娘”,琳兒一咬牙,撩起衣襬便跪在了地上,“奴婢一條賤命全靠娘娘才能苟活至今,若不是娘娘當年救了奴婢,奴婢如今墳頭兒的草都丈把高了,奴婢願爲娘娘分憂,哪怕舍了這條命都成。”
“你有心了,可如今她那宮裏被麗婕妤和惠妃娘娘護得嚴嚴實實,你一個小丫頭能做什麼?你的心意我領了,不必白白搭進去性命。”
“娘娘,奴婢自有主意,娘娘就別多過問了,免得牽扯到您。”
琳兒在地上磕了幾個頭,眸子堅定不移,“奴婢求娘娘將奴婢趕出東宮,這樣奴婢就算做了什麼,也和您沒有干係,不必牽連到您。”
“傻姑娘”,曹文雅搖搖頭,“縱然我將你趕出去,宮裏誰不知道你是伺候我的宮女兒?一旦你被抓到,我怎麼都不會逃得了干係的。”
琳兒頓時愣住了,她淚眼婆娑,想不到妥帖的法子,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曹文雅不免心中升起波瀾,沒想到到頭來她遇難了,唯一肯幫她的竟然只是自己宮裏不起眼兒的一個小丫頭。
往日那些受過她恩惠的人呢?
若是知道了,可會幫她?
一個個恐怕巴不得離自己遠着些呢!
這當真是諷刺啊!
賞了小丫頭一些珍寶綢緞,目送小丫頭惶恐不安地收下,曹文雅勾了勾脣角。
頭頂上的懸着刀子左右還沒有落下,她且再過幾日安穩日子吧,還管他太子寵幸這個還是那個的!
在忐忑中度過了幾日,曹文雅終於迎來了刀子落下的這天。
聽聞十三司掌事太監派人請自己過去,曹文雅緩緩起身,“且讓他們等着,我梳洗好再說。”
她讓宮女打了盆清水來,重新洗了臉,換了太子妃的朝服,又開始坐下來慢條斯理細緻描眉上妝。
銅鏡中映出曹文雅的眉眼,她眉如遠黛,色如桃花,眼眸帶笑,額間金色的花鈿閃閃發光。
曹文雅梳妝完畢起身,衣服上繡的綵鳳高昂着透頭顱,如同她此時的模樣。
明黃色的宮裝被透過窗子照射進來的陽光掃着,亮得有些晃眼。
她擡手正了正頭上的金簪,淡淡開口,“走吧。”
知音含淚看着她,“娘娘”
“哭什麼?”曹文雅伸手輕柔爲她擦去眼角的淚,笑了笑,“我這樣子都還沒哭呢,你倒是哭上了。你放心,我死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