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晚抿了抿脣,只覺得胸腔悶疼,可一時間,卻又想不出什麼好的法子。

    孟氏繼續道:“早些年,我們也想過些法子,但,都不行,後來,就只能任由她這麼着了。”

    “偶爾,你三叔、四叔,還有你爹,會託人給她送些錢,送些喫的,至於旁地,我們也沒辦法。”

    房間的門開着,有夜風吹進來,吹得燭光搖曳。

    蘇晚沉默半晌道:“三叔和四叔,倒是很有血性,也算是個好兄長了。”

    孟氏聞言笑起來,眉眼慈祥又溫柔地看着她:“你三叔和四叔,都不是愛說話的性子,但都是好人。”

    她笑了笑,繼續道:“我先前便同你說過的,徐家這兩代人,除了你二叔,其他都是頂天立地的好男兒。”

    蘇晚認同地點頭,笑着道:“不過,二叔能爲了小姑姑找我,倒是我沒想到的,我原以爲,他那樣的人,是不關心別人死活的。”

    “他也不是從小便如此的,再有,那畢竟是跟他一母同胞的妹妹啊,從小一同長大的,自然是在意的。”孟氏說着,慈眉善目地笑起來,“說起來,你可能不信,青山和青雲小的時候,你二叔還幫我帶過孩子呢。”

    “真的?!”

    蘇晚震驚當場!

    孟氏好似一早就料到了蘇晚的反應,彎着眉眼笑出聲。

    “就知道你不信,但,這是真的。”

    “這……”蘇晚嘴角瞅了瞅,神色複雜:“那他怎麼變成現在這樣了?”

    “誰知道呢。”孟氏低下頭,拿起針繼續穿針引線。

    “人嘛,總歸是會變的,不光你二叔如此。”

    不知道是不是蘇晚的錯覺,她總覺得孟氏說這話時,很是落寞,偏偏孟氏低着頭,讓人看不清眼底神色。

    她有些心疼,湊過去笑着道:“沒關係的娘,不管別人怎麼變,我始終都愛您。”

    孟氏被她這句話逗笑,放下針線去戳她額頭,“你這孩子,什麼愛不愛的,竟是瞎說。”

    “纔沒有呢!”

    蘇晚抱着她撒嬌,不去看孟氏泛紅的眼眶和眼底的水光,只搖晃着她的胳膊道:“我最喜歡娘了,娘對我多好啊,疼我愛我,還給我做好喫的,我最喜歡您了……”

    十月的夜風從山崗吹下來,吹過天邊浮動的雲,吹過半空冰涼的月,吹過寂靜的山林,吹過凋零的花,吹得樹葉沙沙作響,也吹得落葉隨風而動。

    吹過院門,吹入庭院,吹過門口的發財樹和常青藤。

    但,吹不滅暖黃色的燭光,也吹不涼那溫暖炙熱的心。

    -

    而後多年,當蘇晚到了做祖母的年紀,抱着小孫女在開滿花的庭院裏教她識字時,小姑娘聲音稚嫩地問她:“祖母,家人是什麼啊?”

    彼時,蘇晚眉眼已經有了皺紋,笑起來時,褶子明顯又多了兩道,但,這卻讓她看上去慈祥又溫柔。

    她伸手指着天邊大片大片的橘紅色晚霞,示意小丫頭去看。

    “家人呢,是很溫暖,很美好的存在,就像這晚霞和日光。”

    小丫頭似懂非懂地點點頭。

    蘇晚抱了抱她道:“家人這兩個字,就連讀起來,都是想要微笑的。但,並不是有了血緣關係就是家人,也並不是沒有血緣關係就不是家人。”

    小丫頭茫然地睜大眼睛看她:“那到底什麼是家人啊?”

    蘇晚伸手戳了戳她的心口,“讓你覺得溫暖的,牽掛在心的,大概,就是家人了。”

    小丫頭似懂非懂的點點頭,但到底是年紀太小了,便纏着蘇晚將自己身邊所有的人都拎出來問,問祖母這是不是家人。

    蘇晚笑盈盈地聽小丫鬟掰着手指說,誰給自己買了好喫的,誰給自己穿了衣服,誰給自己送了糖葫蘆,又有誰讓自己騎了大馬……

    小孩子的世界總是單純的,雖單純,卻也會從諸多小事裏分辨好與不好。

    等說完了,又想要從蘇晚嘴裏討個結論。

    可蘇晚知道,小孩子想要的,並非是結論,更多的,是想要認同。

    但她並沒有給出具體的答覆,就只是慈祥又溫柔地摸了摸小丫頭的頭髮,讓她自己去尋求答案。

    -

    在劉氏給出答覆前,蘇晚帶着孟氏和劉氏做好的秋衣去了一趟客棧,然而剛回到客棧,就看見忘憂蹙着蹙眉站在櫃檯前。

    蘇晚腳步一頓,忙順着忘憂的視線望過去,便瞧見坐在醫館左側紅木桌邊的男人。

    她抿了抿脣,猶豫片刻後,擡腳走了過去。

    “我記得我上次說得很明白了。”

    蘇晚走到紅木桌前站定,對着面前的男人說道。

    男人手拿長劍,穿着一身黑色織錦交領的長衫,腰上束着淺褐色的腰帶。

    臉上沒有太多表情,看見蘇晚後,站起身道:“蘇大夫可以再想想,我家公子是真心請您過去看診的。”

    蘇晚聞言好笑,“每個來看病的人,都是真心的,但我覺得,你家公子完全可以自己來醫館找我。而不是非要讓我上門看診。”

    眼前人昨日曾經來過,表明身份說是柴格的護衛,特意請蘇晚過府給柴格看病。

    蘇晚沒答應,拒絕得乾脆利落。

    但這人似乎不死心,今天又來了一趟。

    這若換成別人,蘇晚可就去了。

    可偏偏,柴格不是別人,甚至還能說是仇人。

    甚至,還是個有權有勢,又性格暴躁的仇人。

    基於這一層,蘇晚是萬萬不敢往他府上跑的。

    畢竟,那是柴格的地盤,若他真的動手,自己不死也脫一層皮。

    再者,她沒必要惹這個麻煩。

    “蘇大夫,您可以在想一想。”

    護衛不甘心,皺着眉頭看着蘇晚說道。

    “不用想。”蘇晚擺擺手,“你今天來問,我是這個答覆。你明天來問,我還是這個答覆。”

    護衛臉色不好,“我家公子無意傷害您,只是想請您……”

    蘇晚擡手打斷他的話,“多餘的話,就不用說了,你家公子怎麼想,我並不想知道,對了,先前給你家公子開藥的錢,以及你家公子欠我的錢,都還沒還,你回去的時候,記得告知他一聲。”

    護衛擰了擰眉頭,蘇晚懶得在理會他,起身往後院去了。

    在後院喝了兩盞茶後,忘憂過來了,告訴蘇晚,那人已經離開,但看樣子並未死心,估計還會再過來。

    “隨他去。”蘇晚垂手給忘憂斟了一杯茶。

    “咱們開着醫館迎客,總不好把人趕出去,且杜大哥和青黛都在,他即便想做什麼,也不用怕。左右日久天長的,咱們有的時間是跟他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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