荊州,襄陽,劉表府邸。

    劉表今年已經六十二歲了,在天下羣雄之中,他是現在年紀最大的一個。

    和他同時代的那些諸侯,陶謙、劉焉、韓馥……那些代表着大漢朝廷最後一段輝煌歷史的人們,基本都已經死了,只剩下他一個。

    世人常道劉表守護之犬,卻往往忽略了,他單騎入荊州的時候,就已經四十八歲了。

    在荊州的早期,他不是沒有雄心,益州的叛亂,就是他策劃的,同時他交聯張繡,和曹操過不去,在南方,力壓荊南四郡,窺視交州,對江東也不是沒有野心,只不過很多時候沒有成功罷了。

    就在今年,他還派吳巨和賴恭去交州,想要把交州拿下來,這樣的人,能說他沒有雄心?

    只不過他穩定荊州之後,周邊的實力也都穩固,往東是孫家的江東,往西是劉璋的益州,南面是地廣人稀的交州,往北就是曹操的許昌朝廷了,哪個方向,都不適合進取。

    若不是在這亂世,劉表也堪稱治世之能臣了。

    劉璋是真的闇弱,劉繇是水平確實不夠,劉表比他們還是要強很多的。

    劉表在表面上是很寬厚的,然而實際上他也是梟雄心態,因爲在荊州,他真正能掌握的實力有限,所以雖然他是荊州之主,可是在心態上,卻一直有一種朝不保夕的恐懼感。

    這就讓他表面寬厚,內心卻猜忌得很。

    對名士,他是又想用,又忌諱。

    在襄陽,他供養了很多的名士,資助他們,讓他們可以安心地研究學問,受到這種益處的學者有上千人之多,可是另外一方面,名震天下的龐德公和司馬徽這樣的人,他卻不去用他們,只是表面請他們出山,內心裏是一點都不想他們出來之後再分薄自己的權力。

    而龐德公和司馬徽正是因爲看透了這一點,才早早地決定隱居,教出來的鹿門學子,劉表也基本上沒怎麼用過。

    不過最近,情況似乎變了。

    隨着龐統高調的前往劉備治下,孟建石韜低調前往許都,劉表就很不爽了。

    他忌諱用鹿門學子,可是這些人真要去了其他諸侯的地盤,那他又不開心。

    因爲這顯得他劉表完全不會用人,不然爲什麼這些人才在荊州學成了,卻跑到別地去工作呢?怎麼想都不開心啊。

    所以他從側面對龐德公、司馬徽施加壓力,要徵辟一些鹿門學子到荊州牧府上任職。

    劉表不管怎麼說也是荊州之主,所以雖然龐德公名望高,他們龐家也是荊州大族,和其他氏族的關係盤根錯節,幾乎連接在了一起,也不擔心劉表會對他怎麼樣,可是一旦劉表這樣的荊州之主發起瘋來,龐德公也是受不了的。

    在這樣的情況下,有人主動出來,表示要去劉表那裏任職,以平息劉表的怒火,讓鹿門平安。

    龐德公看到這人之後,就嘆了一口氣。

    “你決定了?”龐德公問諸葛亮。

    “決定了。”

    諸葛亮英俊的臉上露出了一絲微笑:“再說了,我又不是出仕,只是去州牧大人府上當一個清客罷了,無妨的。”

    “州牧大人要的可能就是這個。不過孔明,你在我門下,算是最大的天才了,千萬不要因此留下什麼污點啊。”龐德公嘆息道。

    “亮已經想得很清楚了。”

    諸葛亮深深地行了一禮,然後深深地看了龐德公一眼,轉身揮了揮衣袖,就走出了鹿門山。

    然後,他就出現在了劉表的鎮南將軍府上。

    看着面前這個只有二十二歲的年輕人,臉上已經明顯蒼老的劉表,不由得有些感慨萬千。

    他當然知道這個人是誰。

    諸葛亮,不是荊州本地人,然而卻在荊州有着大大的名氣,他的老婆黃月英,是黃承彥的女兒,而黃承彥的老婆,和他劉表的老婆,則是親姐妹。

    所以實際上,諸葛亮和劉表之間的親戚關係,還真挺近的,劉表是諸葛亮岳父的連襟,所以諸葛亮還得喊劉表一聲姨夫。

    這個人,雖然不是荊州本地人,然而來到荊州這數年之間,名氣就已經在荊州傳播開了,不管是龐德公還是司馬徽,都對他的才能大加讚賞,而當地的那些有能力的士子們,也都以認識諸葛亮爲榮,道號”臥龍”,就是一個很典型的例子。

    自古以來,能以龍爲號的,從來就不是凡人,這也是士林之中,對一個人極高的讚美了。

    而現在這個年輕人,就坐在他面前,悠然自得,絲毫不拘束。

    “孔明肯來相助,孤深感安慰。一直以來,孤深知鹿門弟子才華過人,卻奈何沒有機會用之,今日孔明來了,必有所教。”劉表道。

    他現在的爵位是成武侯,加上假節,倒也可以勉強稱一個孤。

    “不敢,亮年輕識淺,不敢有教鎮南將軍。”諸葛亮拱了拱手,笑道。

    “孤嘗聞鹿門學子,個個不凡,然則最出色的,還是臥龍、鳳雛二人。臥龍就是孔明你,鳳雛則是已經去了揚州的龐士元。我又聽說,臥龍鳳雛,相交匪淺。鳳雛性子狂妄,在鹿門也是看不起任何人,唯獨服氣臥龍。現鳳雛已經去了揚州,在我那皇帝麾下任職,前陣子更是頗有狂悖之言。卻不知道孔明你,爲何沒有與摯友一同前去揚州啊?”

    劉表一邊說着,原本漫不經心的樣子,也變得嚴肅了起來,一股凌厲的壓力,從他身上散發出來。

    雖然已經老了,可是劉表,依舊是雄踞一州的荊襄之主!

    他可不是什麼老好人,單騎入荊州的時候,用蒯越之計,將荊州那些宗賊首領那殺得叫一個人頭滾滾,他這樣的人,殺人,是從來不用刀的。

    而他這樣的人,想要給什麼人制造一點壓力,那也是很簡單的事情。現在,這壓力,全部都在諸葛亮的身上。

    諸葛亮手中的鵝毛扇,依舊在慢慢地搖着。

    一點節奏的變化都沒有。

    這說明他的手,這時候很穩。

    他的心,也沒有亂。

    在劉表的氣勢壓迫之下,他依舊神色不動,若無其事的,就承受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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