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個睡得不好的夜晚。

    董承起來之後,只是苦笑--這些日子,他就沒有睡好過,曹操和袁紹在前線打生打死,影響了許都的氣氛,可是對天子還有他來說,有區別嗎?

    不管誰贏了,無非就是身邊是狼,還是虎的區別罷了。

    不管曹操還是袁紹,雖然曹操之前對天子的態度要比袁紹展現出來的好多了,可是歸根結底,他們都會當權臣。

    還不是一般的權臣。

    有漢一朝,任何權臣的下場其實都很慘,強如霍光又如何?在臺上的時候,皇上面對他,也是戰戰兢兢,汗出如漿,然後呢?等他死了,皇權反撲,立即就是株連九族。

    任何權臣,如果不取而代之,就沒有能夠強過兩代的。

    另外一個取而代之的,就是王莽。

    雖然他下場也很慘,可是那是因爲他幾乎得罪了所有人,胡搞亂搞復古,讓所有人的利益都蒙受了巨大的損失,所以纔是天下皆反。

    權臣當到這個地步,不取而代之都不可能。

    以曹操和袁紹現在已經取得的成就,他們如果能夠取得天下,那麼就一定只能夠取而代之。

    他們自己不取而代之,他們的下一代都會取而代之--只要他們不想家族全死絕,就會做出這樣的選擇。

    所以不管是曹操還是袁紹,對天子來說,都沒有區別。

    董承是一個把天子的利益凌駕在自己利益上的人,這一點,他和王子服那些人都不一樣。

    所以這一夜之後,董承在再次見到獻帝的時候,也沒有多說什麼。

    倒是獻帝一直在看着他。

    董承知道獻帝想說什麼,然而卻沒有任何的機會,因爲皇宮裏,也都是曹操的人,尤其是董承見天子的時候,一定是會有人詳細監視的。

    而且獻帝現在是什麼想法,董承也有些猜不透。

    獻帝劉協是181年出生,現在已經二十四歲了。

    這個顛沛流離的天子,雖然有出身好像不是太正規的因素,可是他卻是現在正兒巴經的最正當的繼承人。

    雖然他的位置,是董卓廢了少帝之後把他強行立上去的,可是少帝被廢之後很快就被董卓給弄死了,他已經成了皇室唯一的繼承人。

    可是皇帝這個位置上,他從來就沒享受過什麼,反而只是擔驚受怕。

    無數忠勇之士死在他面前。

    就連他自己,也是屢屢遇險,飽受欺壓,也就是來到了許都之後,纔算是錦衣玉食地享受了一段時間,然而也如同籠中的鳥一般,不得高飛。

    在這樣的情況下,年幼就很聰慧的天子,現在的心思是什麼樣的呢?

    是看透了權勢掩蓋下的假象,還是更加積極的追求力量?

    對於這一點,就連董承也沒法瞭解。

    對坐了一會之後,天子突然嘆息道:“衛將軍辛苦。”

    “不敢當,臣並無什麼辛苦之處。”董承也只能這麼回答。

    “衛將軍莫要這麼說,當年從長安到洛陽,然後到許都,一路之上,都賴衛將軍忠心爲國,朕卻並沒有什麼回報,一直心中不安。”

    天子笑道,然後站起身,親手摘下了自己的腰帶。

    “朕別無他物可贈與衛將軍,唯有此腰帶,朕從不離身,如能佩在衛將軍的腰上,也算是朕的一片心意。”天子道。

    “天子之物,臣何德何能!”董承大喫一驚,連忙下拜。

    天子堅持要贈送給董承,董承推脫不得,只得恭恭敬敬地接了過來,然後在天子的催促之下繫上。

    天子看了看,然後欣然道:“愛卿形容不俗,正配此帶。還望愛卿回去之後,多多貼身帶着,這是朕最真珍愛的物了!”

    董承心知天子這種舉動當然不會是平白有的,當下就點了點頭,又寒暄了幾句之後,董承就起身告辭,準備回家。

    還沒出皇宮,董承就看到夏侯惇急匆匆地趕來了。

    “夏侯將軍。”董承行禮道。

    夏侯惇此刻只是個雜號將軍,和董承這個衛將軍比起來級別不知道低了多少,他卻只是對董承隨便行了行禮,然後問道:“衛將軍剛纔見過天子?”

    董承點了點頭,對此他倒是毫不喫驚,夏侯惇作爲現在許昌的軍事最高長官,對皇帝的監視同樣是他的職責,還是最重要的那種。

    “正是如此,天子賜了這條腰帶,夏侯將軍看看如何啊?”

    董承露出了腰間繫着的腰帶,炫耀一般的對夏侯惇道。

    看到他這麼痛快就亮出來了,夏侯惇心中的疑惑少了幾分,不過還是問道:“此乃皇家之物啊,慚愧,夏侯惇雖然跟在大兄身邊也不少見識,不過皇家之物倒是幾乎沒有見過,不知衛將軍可否將此物給在下賞玩一番?”

    “沒問題。”

    董承痛快地回答了,然後借下了腰帶,雙手遞給了夏侯惇以示尊重。

    夏侯惇也是雙手接過,當下細細地看了起來,這腰帶捏在手上,一點異樣的感覺也沒有,然後仔細看看針腳,也見針腳緊密,沒有什麼異樣。

    夏侯惇看了良久,依依不捨地還給了董承,董承道:“夏侯將軍既然有意,我去和天子稟報一聲,將此物轉贈給夏侯將軍如何?”

    “那怎麼敢當,天子所賜之物豈能如此。”

    當下夏侯惇心中疑慮盡去,擺了擺手道。

    董承哈哈一笑,將腰帶重新系了上去,然後和夏侯惇告別,接着回到了自己

    的家。

    回家之後,董承就開始細細的探查了起來,卻和夏侯惇一樣,什麼都沒有看出來。

    “難道天子真的就只想給我條腰帶?”

    董承在心裏想着,卻知道不可能,然而也不知道這腰帶的玄機到底在哪兒。

    對着燈火看了兩個時辰,董承不由得睡了過去,燈芯爆開,幾點星火落到了腰帶上,當下就燒出了兩個小洞。

    於是乎,醒來的董承,看到那兩個小洞上隱隱透出裏面有血跡,當下這才明白。

    衣帶詔,就此出爐。

    在衣帶詔裏,獻帝也沒說別的,就是說自己當了這麼多年的皇帝,累了,擔驚受怕的,還連累子女,這個傀儡皇帝他不想當了,所以希望董承能夠把自己這個詔書送到荊州去,送到劉皇叔那兒,就說自己選擇禪讓,把皇位讓給劉皇叔,自己當一個平民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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