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風卻呆立當場,像是被人施了定身術一樣,毫無反應。
他自然不是被定住了,而是因爲仵作的話中“坊間惡鬼喫人的傳聞”這句,突然想明白了一件事情。
是了,一直以來,他查案都在想着坊間的傳聞,都在想着知府對案情的敘述,把那些分明是“別人的想法”放在了自己腦中思考問題。
用一羣沒能破案的人的想法作爲依據,關注點全在那些人口中所述的案情,又怎麼可能破案?
他必須從“傳言”中走出來纔行,必須要依靠自己找到的線索來做推斷!
想明白了這一點,秦風突然覺得神清氣爽,豁然開朗起來!
什麼“死者都跟知府有關”,那是別人的結論!
什麼“惡鬼復仇”,那是別人做出的荒謬判斷!
什麼兇手必然和這六人有仇,也可能是天大的誤區!
耳聽爲虛,眼見爲實!
必須把腦子裏別人的東西全都清空了,纔有可能開闢一條新的思路!
回過神來,看了眼仵作,秦風不知道該不該感激他,開口道。
“既然他都說幫不上什麼忙了,就讓他走吧。整日裏把鬼神掛在嘴邊的人,對查案也沒什麼幫助。”
仵作總算鬆了口氣,走到小衙門門口,不服氣地回頭說:“大人,您也別那麼篤定。你要是真膽大,不如晚上到停屍房守一夜。興許,還能看見那惡鬼!別等着明早屍體沒了,您還要到處去查是誰把屍體給偷走了……”
“大人既然放你走,你便趕緊走吧!別再廢話了。”
秦風身邊的萬坤明,看秦風眉頭皺的飛起,知道秦風不愛聽,連忙上前將仵作給推出門去。
倒是秦風,怔愣了一下。
惡鬼食屍,他是不信的,但會不會真有人來偷那三具屍體?
“凌衝,你叫人跟知府那邊傳信,往停屍房那邊多派幾個人,叫他們好生看着那三具屍體。”
秦風囑咐了一句。
現在是白天,衙門裏裏外外都是人,秦風不怎麼擔心。
那三具燒焦的屍體,既然仵作沒好好檢驗過,那就必須由他來親自查驗一番了,說不定還能找到一些新的線索。
“咱們再在四周都好好查查,看看還有沒有什麼線索。”
秦風吩咐二人。
三人分頭行動,把小衙門裏裏外外都看了個遍。
“大人,老大,你們過來看!”
萬坤明的聲音從正堂傳來。
秦風和凌衝立刻趕到跟前,之間萬坤明正對着一根柱子出神。
“怎麼了?”
“大人請看,這柱子上有一道刻痕,看着還很新,不知道……能不能算個線索?”
萬坤明指着其中一根柱子。
那柱子上有一道刀刻的淺長痕跡,位置比秦風的個子稍高一點,豎向,傾斜六十度左右。
秦風上前輕輕摸了一下,刀痕中間深,兩頭淺。
“這算不上什麼線索吧?一道刻痕而已。只是不知道什麼人如此大膽,小衙門裏的柱子也敢胡亂刻?”
凌衝皺眉看着那道刀痕開口道。
其他柱子上都乾乾淨淨,只有這一根上面出現了刀痕。
“這絕不是刻上去的。”
秦風道。
“何以見得?”
凌衝見秦風直接否定了自己的意見,有點不服氣。
秦風嘴角微勾:“呵呵……你自己拿刀在柱子上刻道痕跡,兩道痕跡都摸一下就明白了。”
凌衝沒想明白,便按秦風的說法,從懷裏掏出一柄短小的匕首,學着原本的痕跡,在旁邊刻了一道相同的,伸手把兩道痕跡都摸了摸。
“摸出不同來了嗎?”
“深淺不同。”
“沒錯,這道痕跡,不是被人刻上去的,而是有人揮刀的時候不小心擦到了這柱子留在上面的。把刀給我……”
秦風把手伸向凌衝,接過刀來之後,他站在那道痕跡跟前,左右前後反覆調整了好一會兒,終於站定,舉刀比劃了一個姿勢。
“看出來了嗎?”
萬坤明和凌衝初時根本沒明白秦風在問什麼。
秦風又比劃了好幾下,萬坤明才反應過來,猛地拍了一下手掌,瞪大了眼睛說:“莫非這裏……是厲險求被殺的地方?”
“極有可能。”
秦風讚許地點了點頭,把刀遞還給凌衝。
秦風按照刀痕的走向比劃出來的姿勢,是一個斬首時揮刀的姿勢。
凌衝也總算反應了過來,接過刀,自己站到秦風的位置上試了一下,長刀揮下的一剎那,刀尖在柱子上劃出了一道跟原來的痕跡一模一樣的刀痕。
而且刀光閃過,凌衝彷彿看到眼前站着一個人,厲險求,他側身對着自己,對自己毫無防備,鋼刀落下,他的人頭應聲而落。
凌衝想象着那副場景,倏地擡起頭來,再一次瞪大了眼睛。
“大人,房樑上有血跡。”
秦風聞聲擡頭看了眼,點頭道:“嗯,這一塊的地面,也和其他地方顏色不大一樣,而且不同的面積還很大,只怕原本也有血跡,不過是被清理過的了。”
“凌衝,厲險求死前,可有官司纏身?”
秦風突然問了一句叫人摸不着頭腦的問題。
凌衝想了想答道:“據我所知,沒有。”
秦風點點頭:“這麼一來,我心中的猜測就從三分,變成五分了。”
“什麼猜測?”
“劊子手厲險求,是被人殺的,殺人者便是這小衙門裏當值的通判,抑或還有同知!”
凌沖和萬坤明不由震驚萬分:“他們?這……怎麼可能?”
“怎麼不可能?”
秦風閉上眼睛,把已經找到的線索在腦中梳理了一遍,緩緩開口。
“林庫官被斬,但從民間到官場,沒人相信他是真正的監守自盜,都認爲他是“冤死”的。並且普遍認爲死掉的人,都是林庫官“復仇”的對象。”
“可冤有頭債有主,林正若真是化身惡鬼,也該找冤枉了他的人復仇。劊子手只不過是個行刑的公職人員,憑什麼要頭一個死?這一點,就讓“惡鬼索命”的說法,站不住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