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他們驚訝的是，他們剛剛說完來意，市分行主管信貸業務的副行長，也就是高行長，冷着臉把一份材料給了他們。
侯行長接過材料看了一眼，發現正是她想要的說法。她把材料給了楊主任，楊主任看到後也是一臉驚訝的樣子。
侯行長已經看到高行長的臉色不好看，於是，就起身告辭。
兩人在回支行的路上，侯行長突然說道：“市分行是不是早就知道咱們要來要個說法啊，不然，這材料這麼會出現的這麼及時？”
正在看材料的楊主任說道：“好像是這樣，侯行長，你看這材料上寫的，一味覈銷就是推卸責任，是對資金不負責任的舉措。長期以往下去，勢必引起不良的社會反響和國民經濟的重大損失。這帽子扣得挺大啊！”
侯行長沒有說話，只是看着前面。
楊主任又說道：“哦，這裏還寫着，出現呆賬壞賬，不是想着怎麼去盤活這些呆賬壞賬，首先想到的就是覈銷，這就是對金融事業的不負責任。”
侯行長忍不住了，說道：“行了，以前核銷了那麼多，也沒見誰說過不負責任的話。”
楊主任擡起頭來，看着她說道：“侯行長，您忘了嗎？高行長沒去市分行前，可是咱們支行的行長啊！”
一語驚醒夢中人。侯行長突然意識到，職位不同，思考問題的角度就不同。
原先高行長走覈銷的路子，那是爲了讓支行的賬面上好看，不至於出現那麼多的呆賬壞賬。現在他是市分行的領導了，自然用不着爲支行的賬面考慮，而要考慮所謂的社會反響和國民經濟了。
侯行長有些鬱悶，心說自己還要不要踩着市分行去找省分行。
當她把心裏的想法說出來以後，楊主任卻說道：“去啊，必須去。侯行長您想想，咱們走覈銷程序對咱們支行最有利，雖然市分行是這個意見，咱們可以把市分行的意見和咱們的意見一同報給省分行。然後，請省分行定奪，這樣，咱們還有一半的機會。”
“這樣合適嗎？”侯行長有些擔心地說道。
“合適，很合適。咱們的上級雖然是市分行，可咱們的業務是相對獨立的。既然出現了呆壞賬，就要按照程序處理。如果省分行也不同意，那麼，咱們就可以請省分行給咱們出個主意，這件事該怎麼辦纔好。”
楊主任一口氣說完後，就在心裏罵了李成一句。
他爲什麼罵李成？這都要怪李成太粗心了，這份材料是在曹副主任那裏打印的，自然留下了曹副主任那臺打印機的痕跡。
什麼痕跡？那就是字跡清楚，格式規整。而且，這份材料上的語言也帶有曹副主任的風格。比如，這樣不負責任，那樣不服責任，就是曹副主任常用的語句。
楊主任這一陣子經常去曹副主任那裏打印文件，所以，對那臺打印機的印象很深，覺得這臺打印機是全天下最好用的。
所以，綜合考慮，他就知道是李成在裏面搞鬼了。
但楊主任喜歡李成在裏面搞鬼。楊主任是幹信貸工作的，從他手裏覈銷的呆賬壞賬那可就太多了。
每次覈銷呆壞賬，楊主任其實心裏都很難受。因爲銀行的錢是老百姓和各個企事業單位存在這裏的，銀行把它們貸出去，最後沒了。
錢沒了，雖說可以覈銷，可老百姓來取錢，你總不能說您的錢銀行貸給別人了，收不回來了，您擔待着點，就不要取錢了。
如果是這樣，銀行的人都活不過三十歲。
錢還要給存錢的人，這錢就要從別的地方出，反正不能憑空造出來。
在楊主任心裏，覈銷的結果就是放水，米少了就加水，最後老百姓喝的米湯就稀了。
楊主任是從骨子裏反對覈銷的，可他面對呆壞賬的時候，也沒有別的辦法。特別是最近幾年，怎麼就這麼多的呆賬壞賬呢？
李成搞得這些不負責任，其實也是他想說的話。雖然，這個不負責任的人裏面，也有他一個。
可他依然要慫恿侯行長去省分行彙報情況，看是不是能走覈銷程序。因爲，這是一名信貸主任的職責。
但同時，他也想找李成好好聊一聊，看看李成到底是打的什麼鬼主意。如果這個鬼主意真的不用覈銷掉那筆貸款，他會極力幫助李成，把這筆貸款盤活。
楊主任想做一名負責的人，很想做一個這樣的人。
但侯行長不想做這樣的人。因爲她覺得只有走覈銷程序，那筆貸款纔不會壓在她的身上。
既然你高行長覈銷了那麼多的貸款，我覈銷一筆又能怎樣？你說我不負責任，那麼，請問你當年又是怎麼負責的？這些錢不都是你當支行行長的時候放出去的嗎？
“楊主任，你準備一下材料，明天我們去省分行。”
說完，侯行長就微微閉着眼睛，一副想心事的樣子。
楊主任說了一聲“好”，卻拿出手機發了一個短信。
這天下午下班後，李成按照約定，早早就來到了那家小巷子裏的酒館。
楊主任來的時候，李成已經點好菜，還給楊主任要了一瓶酒。楊主任坐下後，打開瓶蓋就要給李成倒酒，李成趕緊攔住他說道：“暫時戒了，以後再說吧。”
楊主任愣了一下，隨後想起支行傳說的李成爲了促使老程戒酒，自己也陪着他。
於是，楊主任說道：“是不是爲了老程啊？我也是服了你啦，硬是讓老程活的像個人一樣了。”
李成笑道：“他本來就是人啊，是大傢伙一直不把他當人，他才變成那樣的。”
楊主任笑了笑，說道：“既然你不喝，我也不喝了。”
李成趕緊奪過酒瓶，說道：“別啊，你要是不喝，怎麼和我說說你心裏的那些話啊。”
說完，李成就給他倒了滿滿一杯酒，然後說道：“酒要滿，茶要淺，是兄弟，一口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