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憐坐在椅凳上,拿起桌上的蘋果,慢慢的削起了皮,語調很淡,像是在談論家常一樣:“我撤訴了,你以後要好好聽醫生的話,好好喫飯,不要再做這種傷害自己的事情了。”
葉梁川垂着頭,扣着自己的手指,靜靜的聽着顧憐說。
削皮的手頓了頓,顧憐的眼睛微微向上擡,但卻沒有看向葉梁川,脣角繃的很緊,像一條線,但仍然不緊不慢的說道:“以後遇到喜歡的人,也不要對她做那種事情了。”
這句話是什麼意思?葉梁川的表情瞬間凝固在臉上,手指開始不受控制的抖,嘴脣似乎也更蒼白了些。
薄暮的夕陽開始照了進來,屋子裏寂靜無聲,呼吸開始變得沉重,葉梁川的眼睛也泛了紅。
蘋果終於削好,顧憐遞給了他,葉梁川不敢擡頭,低眸看向顧憐手裏的蘋果,不知道顧憐的用意,葉梁川顫着手接過蘋果。
輕輕咬了一口,蘋果的香甜瞬間盈滿整個口腔,葉梁川繃着的心稍稍回落,顧憐的聲音再度傳來:“葉梁川,我要走了,我想忘記這一切。”
一口蘋果哽在了喉嚨裏,葉梁川猛地轉向顧憐,眼中閃過一抹驚恐,手一下子就抓住顧憐的腕骨,眼角瞬間沁溼聲音打着顫:“阿憐,你不能拋下我的?”
“你之前說過你會一直在的,你不能說話不算數的。”葉梁川手上的力道又加大了點,艱澀的開口:“我知道我錯了,我改,好不好?”聲音中泛着濃濃的哽咽。
顧憐撇開了頭,不去看葉梁川,手腕緩慢的掙脫了葉梁川的桎梏,站起身子,啞聲說道:“葉梁川,你好好保重。”
說完之後,轉身就要離開了,葉梁川急忙下牀,從背後抱住了顧憐,雙手死死扣住顧憐的雙腕,驚慌失措的喃喃道:“你不能走的,你不能走的,你走了我怎麼辦?我怎麼辦?”
誰沒了誰都可以活,沒有顧憐的葉梁川也可以活下去,但是葉梁川無法做到活着不去愛顧憐,像是最甜的毒液,引人上鉤,陷人深淵。
顧憐閉上了眼睛,兩行清淚從眼眶溢出,墜落,無影。
“葉梁川,我們放過彼此吧,我現在看到你想起的就是那一段不堪的過去,你放過我吧。”顧憐壓抑着聲音沒有哭出來。
“不堪的過去?不堪的?不堪?”葉梁川手越來越松,無力的往後接連退了好幾步,失神般的呢喃着。
葉梁川這一刻才意識到,顧憐真的愛過他,但是現在也是真的不愛了,真的會有人把人越愛越遠。
“葉梁川,你要好好保重。”顧憐又重複了一遍,作爲最後的道別,說完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顧憐快速跑出了病房,蹲在一個無人的角落,也忍不住放聲哭了出來,哭了很久,站起來的時候整條腿都是麻的,像有無數只小螞蟻在齧噬。
緩了很久,顧憐才站起來擦了擦臉上的淚痕,低頭微微整理一下弄皺的着裝,走出了醫院。
顧憐一走出醫院,許諾立即就從車裏走了出來,他本來就不願意顧憐還來見葉梁川,但是拗不過顧憐,許諾也只能要求陪她一起來。
許諾捧着顧憐的腦袋細細打量了一番,看到顧憐的眼睛紅紅的,脾氣一下子就上來了,沉着臉,咬了咬牙說道:“他是不是欺負你了?”
顧憐沒說話,許諾咬了咬下頜,厲聲說道:“等着我。”
許諾說着就往裏面走,顧憐一把扯過他,“沒有,我和他已經沒關係了,我們走吧。”
兩人的關係就像氣泡一樣,越吹越美麗,最後卻“啪”的一聲全部破滅,一切都歸於虛無。
許諾站在原地帶着研判的目光細細的上下打量着看了一眼顧憐,隨後還是跟着顧憐離開了。
葉梁川身姿修長站在窗前看着這一切,他站的很高,下面的人看着就是一個黑黑的小點,但是隱隱約約可以看到兩個人靠的很近,他好像還捧起了她的臉,而顧憐也沒有躲。
寬大的病服照在葉梁川的身上,襯的葉梁川削瘦單薄,眼淚沸騰想要奪眶而出,葉梁川仰起頭捂住了眼睛。
葉梁川心裏突然冒出來一個想法,他應該從這裏跳下去。
這樣許諾就不會這麼礙眼的靠顧憐那麼近,這樣顧憐就會記他一輩子。
想着,葉梁川的腳有些魔怔的邁向窗邊,“葉梁川”身後一道聲音傳來。
沐子言是唯一一個在他出事之後,仍然來看他的。
“你站在哪幹嘛?快過來啊。”沐子言看到葉梁川站在原地不動,出聲催促道。
葉梁川看了一眼窗外,樓下的兩人早已經沒了蹤影,葉梁川這才拖着身體慢悠悠的走了過去,病懨懨的坐在了牀沿。
“來吧,我買的骨頭粥,你趁熱喝點吧。”沐子言端着滿滿一碗冒着香氣的粥遞給了正在出神的葉梁川。
粥香瞬間瀰漫四周,葉梁川也覺得有些餓了,接過碗,沐子言滿意的笑了笑。
“你明天陪我去一趟學校吧。”葉梁川突然開口。
“啊?去學校幹什麼?”沐子言有些不解,錯愕的問道,現在也不是開學的時間啊。
“我退學了。”
說的是退學,其實是葉梁川被學校開除了。
以葉梁川現在的名聲,就算葉梁川再怎麼出類拔萃,怕是哪一個學校都不敢再收他了。
沐子言也明白其中道理,於是支支吾吾的說道:“那,你之後準備怎麼辦?”
“再說吧。”葉梁川將手裏的粥放下,拿起紙巾擦了擦嘴,淡淡的說道。
“你知道阿憐她要去哪嗎?”葉梁川直直的盯着沐子言,平靜的問道。
沐子言現在聽到這個名字,心裏都會一顫,話也不利索了:“我,我不知道啊。”
“你放心,我不會對她怎麼樣的,我就是想問問她要去哪?”葉梁川微微垂下頭,低啞着聲音說道。
“我真的不知道,顧家現在把有關她的消息都捂得很緊。”沐子言無奈的雙手一攤,聳了聳肩。
聞言葉梁川愣怔怔的點了點頭。
第二天,沐子言跟着葉梁川一起去了學校辦理退學手續,之所以選這一天,就是因爲沒有人,輔導員對此也沒說什麼,特意從假期裏面抽出時間到了學校。
再一次看到葉梁川,跟之前的模樣大相徑庭,雙眼冒黑深深的凹陷了進去,頭髮長的遮蓋住了眼睛,手腕上的繃帶歪歪斜斜的綁着,整個人好像剛剛淋過一場悲涼的雨。
葉梁川在學校的東西並不多,之前都拿到了國外,現在絕大多數都在家裏,剩下的東西很簡單的收拾了幾下。
提着東西回到家,房間裏的東西都保持着原來的樣子,她的拖鞋,她的牙刷,她的毛巾……葉梁川一個一個撫摸過去,似乎想要跨過時空去觸碰她的溫度。
回到臥室,葉梁川疲憊的鑽進了被子裏,空氣中還瀰漫着淡淡的橙花香的味道,半夢半醒中葉梁川想起了那件事情。
她很疼,疼得好像都哭了,而他呢?
醒來的第一件事,葉梁川去了顧家老宅。
葉梁川就這樣直直的跪在了顧家大門外,顧爸爸站在落地窗前靜靜的看着,少年脊背挺得很直,頭卻低低的垂着,雙手握成拳垂在身側。
就這樣默默的看了一會,顧爸爸叫來王姨,“王嬸,你去告訴他,讓他別跪了,髒了我們家的地。”話裏話外的鄙夷毫不掩飾。
“先生,這……”
顧爸爸的視線一直都落在門外的少年身上,語氣沉沉的:“去。”
王姨也沒有辦法,出門走到葉梁川的身邊勸道:“你別跪了,髒了顧家的地,”,王姨不耐煩的說道。
王姨自然是知道這些事情的,知道顧憐,所以對葉梁川並沒有什麼好語氣,索性葉梁川也不在乎。
葉梁川的身體沒動,脊背依舊崩挺直,嘴裏唸叨着:“我要贖罪。”
王姨有些惱怒,“贖罪?現在說贖罪已經晚了?”說着還掉了眼淚,“我打小看着憐憐長大,走到哪裏不是捧着拍摔了,含着怕化了,你可倒好,你……”
氣的說不出來了,王姨生氣的扭頭就走。
天空被扯上了一塊黑色的布,遮蓋住了大片的天空,不時出現幾道耀眼的閃電,隨後便是轟隆隆的雷鳴。
大概是要下雨了,豆子大的雨點直直的砸在地上,也一粒一粒的砸在葉梁川的身上,雨水打溼了頭髮,一縷一縷的順着往下滴。
手上的繃帶也被雨滴敲打着鬆開,露出了裏面觸目驚心的傷口,一道很深很長的疤痕,傷口處微微浸出了血,白色的紗布上很快全染成了紅。
眼底突然出現一雙皮鞋,葉梁川擡起頭去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