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紅色的袍子纏上她的綠裙,他就像是失了魂似的,鼻尖撞到她的臉上,吞沒了所有的呼吸。
何穗:“咳咳。”
滾燙的淚水從眼眶中沿着臉頰浸到他的嘴邊,又苦又鹹。
他剋制地用牙齒輕咬,壓抑得像一頭低吼的狼。
“都是你,我本就是,不情、不願,你非要逼着我成親。你明明就不喜歡我,同我百般強調你的心上人是楚昔歸……還綁了我的爹孃威脅我。趙煜,我是看着什麼都不在乎,可是我也會難過啊。”
“你都不喜歡我,我逃走了那麼多次,你非要爲了什麼‘同氣連枝’、‘長姐先嫁’的破規矩,將我抓回來。”何穗言於此,像是當真委屈極了,哭得泣不成聲。
她一邊抽泣一拿手抹眼淚,像個手足無措的孩子。
“我,本姑娘也不知道自己爲什麼會這麼難過。從前梁溪街頭的老嬤嬤都言,嫁人一定要嫁一個相互喜歡的男子。這樣他燒水泡熱茶,你挽袖子做糕點,泡好了茶,做好了糕點,你們倆就能一塊喫。誰也不偷懶,誰也不欠着誰。你們倆就是一道的,天造地設。”
“可是我給你做了飯,我還給你煮粥,我還給你蒸魚,本姑娘這般維護你,見不得任何人欺負你,你還這般對我。”
“到頭來你還是喜歡楚昔歸,喜歡別的女人。”
何穗說得斷斷續續,一雙眼睛哭得紅到不行。她雖然醉了酒,也不知自己究竟說了什麼胡話。可是她每一次張嘴,都覺得自己受了天大的委屈。
“我還不如你的皇長姐,還不如苡仁值得你百般庇佑。”
“是,你們是親姐弟,你同趙黛又是新兄妹,血緣之親,手足情深。我算什麼呀。”她突然拿手抹乾淨眼淚,就像是驟然清醒似的,紅着眼滿是哀怨恨意地看着眼前的男子,“王爺同苡仁,同楚昔歸,皆是青梅竹馬。”
她吸了吸鼻子,“在與本姑娘相識之前,王爺身邊的位置就已經被人佔領了。”
她如何能跨越那些無窮盡的鴻溝,到他的心裏去呢。
趙煜當她又是在裝醉,或者已經酒醒了。
他按下心中的百般不情願,緩緩地鬆開了手。
他從來就是被人百般玩弄的棋子,她這次又想圖什麼?是要本王愧疚,好要得和離書遠走高飛嗎?
休想!
就在趙煜眼中嗜血,想要將人從懷裏推開時,懷中人突然攀着他的脖子吻了上來。
“趙煜,”他嚐到了鹹鹹的眼淚,讓他動彈不得,幾乎就失去了所有的反抗的能力。“我喜歡你。”
有什麼東西,在他長達二十二年,幾乎每日痛不欲生的妖魂深處炸開。
他從來不覺得自己是正常人,像是自小被三界遺棄的怪物,揹着人的軀殼,無慾無悲,無痛無知,同人世間格格不入。
何穗的手彷彿不是攀在他的後頸,而是直接扼住了他的咽喉。
他根本喘不上氣來。
他不能開口問她,任由着她親吻這一張美人畫皮,早已摸不見人魂的空殼。
她在騙他嗎?
醉酒醒來後還認賬嗎?
如果馬車內有銅鏡,他定能看見自己淚流滿面的可憐樣兒。
馬車到了煜王府門口,羭次一邊掀車簾一邊道:“王爺,咱王府已經裏裏外外都修繕好了,今日不如就……”
話音戛然而止,羭次趕緊放下簾子,目光轉向別處。
要死了要死了。
春夏看着羭次行爲怪誕,剛要開口小聲詢問,擡頭就看見馬車內鑽出來,身形高大的一陣紅黑袍子的影子。
直到徹底看不到趙煜的身影,羭次才重新將目光轉回來。
“春夏,春夏,你猜我方纔瞧見了什麼?”
春夏雖然對羭次向來舉止誇張的行爲見怪不怪,但眼下見王爺如此行色匆匆,實在是好奇的很。
他將劍抱在懷裏,一隻腳踩在馬車上的木頭橫槓上,看上去既冷酷又能裝。
“你方纔瞧見什麼?”
春夏情緒大爲激動:“我方纔瞧見!王妃,王妃!不得不說,王妃可真是個狼人,全天下就沒有她不敢的事!她方纔勾着王爺的脖子,將咱家王爺輕|薄的,跟塊木頭一樣杵在那。”
“我們王爺實在是太慘了。你說咱王爺好好的一嬌滴滴、手無寸鐵的美人,又不會武,撞上人家土匪山上蠻不講理的女土匪頭子,可不是隻能乖乖就範了。”
他一個人嚷嚷了半天,身邊聽他說話的人半天毫無反應。
“春夏,”羭次惱了,“你到底有沒有在聽我說話。”
“嗯。”春夏面無表情地重複着他的話,“咱王爺好好的一嬌滴滴、手無寸鐵的美人,又不會武。”
煜王妃的寢屋內,手無寸鐵的美人,擡手就將懷中女子腰帶上的軟刀全釘在了門上。
他無暇去數流蘇繩後的藥包,解衣襟處釦子的手慌亂到直接動手去撕。
何穗趴在松香玉軟的衾被上,聞着身後人急不可耐的呼吸聲。
雪白的後頸,處處落了狐妖印。
她突然被他纏着腿翻了個照面,水汽迷離的眼眸中映出灼灼桃花眼。
“王妃。”他像是施着什麼妖法似地喊她,“本王是你的心上人嗎?”
何穗眼前突然朦朧,僅能聽聲辨人。
“阿煜哥哥……嗯……你要是趙煜……你當是本姑娘的心上人。”
何穗突然揚起下巴去尋他,趙煜如何還能忍,當是做這桃花林裏的領路人,一深一淺的在滿是落花的泥土地上,前前後後落下腳印。
彷彿下了煙花三月,桃林滿綻。
盡是紅的,綠的,五彩斑斕,在虛空炸開。
如果不是因爲思慕你,爲何本姑娘遲遲脫不開身呢。
何穗的眼角邊不可控地劃了眼淚,落在男人的眼眸中似火焚心。
“王妃……嗯……何穗。”趙煜亂無章法地吻她,他從不曾覺得這世間可以有人獨屬於自己。可是他要她。要她身上,衣上,去哪都沾着自己的味道。
天地妖魂萬縷,他可以棄了這軀殼,永無止境地附身於她。
“本王要你。”十指相扣下盡是水珠漫襲,“你可是心甘情願?”
何穗彷彿沉溺於湖底,她低吟着他的名字,滿心焦躁地尋着那人的影子。她在水中沉浮,懷中人渾身浸血,唯有身體燙的驚人。
“趙煜……趙煜……”
她慌亂地蹬腳,不知何物纏得她喘不過氣來,她在一片無邊無盡地黑暗中不辯方向,無光無亮。
終於,眼前一陣白光閃過,似乎有人溫柔至極地將她擁入懷中。
淺淺地應着她,“我在……本王在這。”
她再次見到了漫天遍野灼灼盛開的桃花,全映在男子瀲灩生光的眸子裏。
“阿煜哥哥。”
“嗯。”
“我要你。”
“嗯——”
“要你……喜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