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一川進門來道,“大爺二爺,來了一輛馬車,是府裏的。”
葉修安一臉笑眯眯的對葉達辰道,“我不能出門,達辰,你去迎吧。”
葉達辰走出大門的時候,還在迷糊地想,京城葉府裏會有什麼人來呢?
一擡頭見車伕居然是當初先走一步送證據的三河,不禁喜道,“三河,你也來了!”
三河微微一笑,還沒答話,馬車裏就傳出一聲重重咳嗽。
“咳咳,現在這些後輩晚生真是越來越不懂規矩了!迎先生都這麼慢!也就是我脾氣好啊……”
原來葉修安寫密摺給皇上時,順便寫了一封信給葉府,信中就說了要請宋淼先生到江陵來。只是馬車走的慢一些,晚了幾日纔到。
葉達辰的喜悅瞬間散得無影無蹤,不可置信地看向三河。
三河朝馬車使了個眼色,點了點頭,那神情三分無奈三分同情還有三分偷笑。
“哎呀,先生我的腿都麻了,肚子也餓了,到底有沒有人管我呀!”
葉達辰最後一絲希望落空,認命地上前撩開簾子。
“請宋先生下車。”
宋淼伸伸胳膊腿,不客氣地撐在葉達辰肩上下了車,上下打量了他一番道,“我聽說葉修安病得出不了門,你倒是全須全尾的啊。”
葉達辰偏過頭去,“他身子本來就弱,先生還不讓他多練武,當然病得嚴重。”
“哼,練什麼武,他就是太笨了!這才中了別人的招!要是當初有我在這裏教他,他事半功倍了……”
宋淼一邊說一邊往陸宅裏走,葉達辰頓時頭疼起來,卻不得不跟上去。
兩人一起進了暖房,葉修安在門口執弟子禮,朝宋淼拜下去。
宋淼面色凝重起來,一見這暖房的佈置和葉修安勉強掙扎的樣子,還有什麼不明白的,趕緊將葉修安攙到椅子上坐下。
“身子怎麼樣?”
葉修安微笑,“宋先生不必擔心,比先前好多了,就是出不了門,呆着養幾月就好了。”
“我離京之前還向葉老爺建言,要請名醫到江陵來……”
“不必了,我如今的命就是最好的大夫救回來的,世間其他大夫都不如她。”
葉修安語氣篤定,宋淼雖然心有疑慮,也只好放下不提,細問了幾句身體狀況,轉而說起更重要的事。
“皇上派人來了吧?”
“是,來宣旨的是李執,我已經留他過完年再回京。”
宋淼捋了捋鬍子,“李執……倒是個可以籠絡的人,少爺這一步做得對。不過你們遇刺的事,真的查清楚了嗎?”
說起這個,葉修安和葉達辰也嚴肅起來。
葉修安將一川一河等人都叫進暖房來,讓其他人嚴密把守在門外,這纔開口。
“這件事,我也一直有疑惑。當時我只料到第一波刺殺,雖然有些狼狽,好歹逃出來了,第二個刺客才真是始料未及。如果不是這第二個人,魏之鵬不會死,我也不會受這麼重的傷。”
宋淼點點頭,問一河等侍衛,“兩位爺離開後,那些殺手什麼反應?”
一河回憶了一下,“當時我們拖住那些殺手,沒有讓他們追上去,過了一會兒他們見掙脫不開我們就四散走了,我們又沿着爺的方向追下去,隱約看見那些殺手也在找爺,可是都沒有找到,他們也沒有再跟我們交手,最後都散了。”
宋淼點點頭,好像在意料之中。
葉修安問道,“你們沿路找過來,發現了什麼?”
“打鬥的痕跡,一些血跡,還有……林大哥的屍體。”
“沒有別人的了?”
“沒有了。”
葉修安點頭沉默不語,葉達辰心裏也打了個突。
應該還有一具屍體的啊!
他和一川當時都刺中了那個黑衣人,黑衣人大口吐血,明顯內臟受傷,難道他竟然沒死?
宋淼繼續問道,“那第二次刺殺呢?又是什麼情形?”
一川道,“當時我們離開包圍圈,翻過山,出了湖廣邊界,在林子裏找了個小木屋,準備在裏面將就一晚,大爺說不遠處有鎮子,我就連夜到鎮子上去買代步的牲口。我走的時候,大爺、二爺和魏之鵬都在小木屋裏。”
“對,”葉達辰接道,“一川走之後,修安舊疾復發,很快就暈過去人事不知,我心想這樣不是辦法,就出門撿點幹樹枝想生火取暖。不過我走了沒多久就聽見小木屋裏有動靜,等我再回來的時候,房間裏多了一個人,正在朝修安下手,魏之鵬也死了。”
“達辰什麼時候出去的我不太記得了,我只記得聽到門口有點動靜,就叫了一聲達辰,可是那人沒答話,反而到魏之鵬跟前去了。我聽到魏之鵬說不出話來,喉嚨裏嗚咽了幾聲,知道不好,可是身子凍僵了,根本動不了。後來他過來捂住我的嘴準備割斷我的喉嚨,我好不容易纔挪開了一點兒,要不是達辰及時趕到了,恐怕我也死在他手下了。”
葉達辰又接着道,“我趕到之後,只夠救下修安,但他還是受了傷,被刺客刺中了胸側,這時剛好一川回來了,我們就騎着一川買的騾子往外跑。天黑路不熟,我也不知道是哪個方向,就是拼命催騾子快跑。等天亮的時候碰巧遇到杭釋,這才被救了。”
葉修安問道,“一川,我們脫身後,那刺客什麼反應?”
一川也回憶了一下,“他想追,發現追不上就跑了。他身手不凡,和前面的殺手不一樣。”
宋淼點點頭,閉眼思索了一會兒。
其他人也都安靜下來各自想着,這是他們會合後第一次覆盤當時的情形。
一盞茶之後,宋淼睜開眼問葉修安道,“這兩波刺客,你有什麼想法?”
葉修安沉吟道,“這兩波人,很不相同。一波人多,一波就一個人;一波先箭雨後包圍,一波是伺機直接下死手;第一波人似乎是朝着魏之鵬來的,第二波人嘛……”
葉修安皺起了眉頭,說不下去了。
宋淼又捋了捋鬍子,“你是想說,兩波人目標不同?”
葉修安點頭,“是,雖說第二次那個刺客,先殺了魏之鵬,但只捅了要害處一下,沒有立刻斃命。而他來殺我,卻是準備在脖頸處一擊斃命的。”
宋淼重重點頭,“這就對了,我猜也是這樣。恐怕第二波人,目標並不在魏之鵬,而在你身上。他刺傷魏之鵬只是爲了讓他別礙事,或者是個附帶的任務,而你是必須死的,一刀割斷脖子當然是最直接又最快的方法。”
其他人都紛紛點頭,這麼說來的確很有道理。
葉達辰問,“那,這兩波人都是同一個背後主使派的嗎?還是兩個?”
宋淼又去看葉修安。
葉修安再次沉吟道,“先前包圍我們的人,那個首領我認識,雲夢澤裏打過交道,我敢肯定第一波人是巡撫派來的。”
“那第二波……”
葉修安還是第一次將那晚的事情分開來看,腦子裏慢慢清晰起來。
“第二波,一個人,用匕首,擅隱藏,目標明確,下手迅速,看起來……”
葉達辰驚呼一聲,“難道是京城的那位?”
葉修安輕哼,“應該是她,她果然耐不住,一有機會就要試試,這次差點讓她得手了。”
這個她是誰,在座其他人也都心中有數。
宋淼站起來踱了幾步,“那天晚上的事和魏之鵬的死,肯定已經傳到了京城。我們知道,對方知道,皇上也知道,
可是大家都心照不宣。後面怎麼走,你有什麼想法嗎?”
說起這個,葉修安也嘆了一口氣,“原本還想把魏之鵬的嘴撬開,從他那裏得到更多內情,現在他死了,雲夢澤叛賊的事只能大事化小,肯定牽連不到巡撫章啓巒頭上了。而且魏之鵬說過,章啓巒從來不允許他留有私賬,連公賬都是章啓巒派人做的,他手上根本沒有任何證據……唉,眼下只能另找方法了。”
宋淼也皺起眉頭,“雲夢澤的事本來有機會,但他們斷腕求生做得很徹底,居然毫髮無傷。這一次如果不能一擊即中,恐怕以後會更加難。修安,他們畢竟位高權重,這一步我們不能再有閃失。”
葉修安何嘗不知,他一邊點頭一邊變動姿勢,顯然已經累了。宋淼見狀說“改天再談,現在養病爲主”,也就退出去安頓下來。
葉達辰扶他回牀上躺着,商量了幾句過年的事宜,也跟其他人一起離開了暖房。..
葉修安昏昏沉沉入睡,眉宇間仍然不舒展。
這樣一思慮,晚上羽蘅來把脈時,眼中就有責怪。
“我不是告訴過你不許勞神,這個把月剛剛養得好了些,又開始胡思亂想,有什麼天大的事不能到春天再說?”
葉修安輕笑,笑容中竟然有歉意。如今他不把羽蘅當外人,宋淼到來和白天分析的情況也都一一說給她聽。
末了道,“這些日子淨養着了,今日宋先生問起那晚的事情,才理出了一些頭緒,難免多想了些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