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柳蕪說得對,她們和杜唯則現在可不正是同一條戰線麼。
母女二人到了巖松堂,杜家二老和杜唯則、羅氏正在閒話。
聽得丫鬟報“三夫人和三小姐來了”,杜唯則只是瞥了一眼。等到看清進來的人並不是蘇氏和杜羽然時,他才驚得站了起來,兩步走到跟前細細辨認,好一會兒纔開口。
“弟妹!是你!你回來了?這位姑娘是……”
羽蘅乖巧行禮,“見過二伯,我是杜羽蘅。無錯更新@”
“你,你是羽蘅?你都長這麼大了!”
杜唯則驚中又喜,真有些手足無措了。
柳蕪也笑着行禮,“二哥好,我回府已經半年多了,羽蘅是跟我一起回來的。好久不見二哥,聽說現在做了官,一向都好麼?”
杜唯則聽柳蕪這樣說,眼中卻沒有喜色,只是道,“我一向都好。你們回來習慣麼?”.
“怎麼會不習慣?現在大伯母管家,對我很是疼愛,我和母親只管端着夫人小姐的架子享福呢。今天也就是二伯回來了,尋常我母親都不出園子的。二伯今日回來得好,正是闔家團圓的時候。”
羽蘅快言快語,狀似孩童言語無忌,卻幾句話將府中的情形說得清清楚楚。
杜唯則聽完,眼神也複雜起來,想不到如今這府中居然發生了這麼大變化。府裏怎麼會想起來把柳氏母女都接回來,還讓她們重新做了三夫人和三小姐,那蘇氏和她的一雙兒女又置於何地呢?
杜唯則和柳氏母女相談甚歡,旁邊卻有人不高興了。
杜老夫人重重咳嗽一聲,說道,“時候不早了,先去暖閣吧,等會就要開宴了。”
“是,請老爺老夫人先動身。”羅氏恭敬應道。
又低聲對杜唯則道,“二爺以前住的院子我派人正在打掃,一會就能住了,但二爺帶回來的人……”
“無妨,就跟我住一個院子,喫穿都跟其他人一樣,所需花費我會交給大嫂的。”杜唯則道。
“二爺說哪裏話……”羅氏很客氣,到底有些放不開。
杜唯則也就不以爲意,跟其他人一起往暖閣去。
今日因爲杜唯則回來的緣故,暖閣里布置了兩套席面,顯然是男人一桌,女眷一桌。
大家到了沒多久,大爺杜唯成和三爺杜唯華就回府了。
近日知府裏和知縣裏都氣氛低迷,人人都有些風雨飄搖之感,杜家和知府一家來往甚密,更是惶恐。
但不管如何,年總是要過的,衙門裏按時休沐,大家都各自回家團圓。
可是大爺杜唯成和三爺杜唯華一回府就聽說二爺杜唯則回來了,還是從六品官身!
兩人心裏都有些不受用。
進了暖閣,和杜唯則相互見禮,寒暄了幾句,二人就沒話說了。
尤其是三爺杜唯華,越想越難受。
我可是大家公認的杜家未來接班人!從小受盡寵愛,誰敢在我面前說個不字?可是現在這個沒功名的人居然比我官還高?
而且我這裏日夜揪心,他卻還要升官?那我還怎麼見人?!
三爺的掙扎,杜唯則只當看不見,淡定從容地喝着茶,半垂着眼睛,偶爾陪着杜老爺閒聊幾句。
等到衆人都坐定,門口才急匆匆又進來幾個人,杜唯則擡眼一看,正是蘇氏和她的一雙兒女。
蘇氏面色難看,默默朝杜唯則行了個禮就往女眷席上走去,讓兒女坐下喫飯,自己站着服侍他人。
杜唯則見蘇氏妝容氣勢都很不如從前,家宴還要伺候別人,心中明白蘇氏已經不是夫人,而是姨娘了。
呵,杜老夫人從姨娘變成夫人,蘇氏卻從夫人變成姨娘。
,這杜府裏的事,真稀奇。
二爺杜唯則心中譏諷,端起酒來恍若無事地向杜老爺敬酒。
這一頓除夕家宴,表面和和氣氣,實則各自心思,滿桌珍饈美味,人人都沒品出幾分滋味。
宴畢,杜老爺帶着衆人祭祀先祖,祈求祖先保佑來豐登,心想事成。
羽蘅頭磕得虔誠,心中想得卻是,“祖先如果真能保佑,不如保佑後代兒孫多出息些吧……”
家禮行完,羽蘅藉口要去拜見老師,提前走了。
杜唯華聽說她是要去見丁楨,一口答應了,還囑咐她今日多給先生行禮磕頭。
到了濟民堂,大小夥計們果然忙個不停,但都個個笑容滿面——從今晚起,濟民堂要休業幾天。
羽蘅親自給大門貼上紅彤彤的對聯,給大家都發足了銀子,又將念如精心準備的福壽餅分給衆位夥計,等大部分夥計和管事回家,濟民堂的後院裏就剩下杭志遠父子和丁楨,以及幾個不回家的小夥計。
席間衆人時時玩笑,羽蘅也特別開心,和濟民堂的衆人在一起才真正有家裏的放鬆和恣意感覺。
杭志遠和丁楨顯然也是如此想,兩人你敬我我敬你的,沒一會就有了幾分醉意。羽蘅和杭釋偏偏帶着小夥計們起鬨,滿桌的黃酒倒有一半進了杭志遠和丁楨的肚子。
一時杭志遠和丁楨醉了,其他人也玩累了,羽蘅給小夥計一人一包糖果兒,讓他們各自去玩,自己和杭釋將杭志遠和丁楨都送回房間。
再出門來,院子裏靜悄悄的,夜風冷冷的,羽蘅輕輕舒了一口氣,忽然不想馬上回去。
她在房外坐了下來,任由冷風將剛纔溫暖的暈眩吹走,只剩下頭腦中一片清明。
不過一會兒就有人在她身旁坐了下來,遞給她一盞茶。
“怎麼樣,頭暈嗎?你今日也喝了不少。”
羽蘅伸手接過,輕輕抿了一口,很暖和。
“還好,就是想靜靜。”
杭釋沒有說話,這一年,他們都經歷了很多,這樣的安靜是極難得的。
兩人就並肩坐在冬日的寒風裏喝完了一盞茶。
羽蘅纔開口道,“今日杭掌櫃和丁師姐都特別高興,怎麼你倒端起管事的架子來了。”
杭釋眉眼不動,“爹和丁師叔很久沒有這麼開心了,我知道,是因爲你來了,他們覺得那件事又有希望了。”
那件事,自然指的是濟民堂的將來。
羽蘅沒有說話,即使她真正融入了濟民堂,相處了這麼久,可是那件事看起來還是那麼難如登天。
杭釋忽然笑了,“你知道嗎?我小時候並不叫這個名字,這個釋字,是我爹後來改的。”
“是取,釋懷之意?”羽蘅心領神會。
“對。濟民堂看似勢力很廣,但內部卻是一潭死水,尋常治病救人尚可應付,真要團結起來做什麼事,卻無人能辦到。時日久了,我爹就乾脆放下了。”
這話涉及到了濟民堂門派內的紛爭,羽蘅不欲多問,只是問道,“那你呢,你自己是什麼想法?”
“我?我自幼學醫,但天賦不高,我自己也不大喜歡,更不想和濟民堂那些老古板們打交道,早就想另走一條路,只是苦於沒法子。今年跑了這一趟,倒有了點心得。”
羽蘅笑了,“這些日子,我看你把那個李公公哄得那麼好,果然有些八面玲瓏的本事,當初讓你去雲夢澤,竟然選對了。”
“哈哈,我自己都沒想到……”杭釋笑着從口袋裏掏出一疊銀票遞給羽蘅。
“雲夢澤賣糧,一共獲利兩萬兩,這是你的那部分。”
羽蘅從裏頭拿走三千兩,其餘的交還給杭釋,“其。
餘的你留着,用作下一次的本錢。”
“下一次?你有計劃了?”
“嗯,就從糧食入手。濟民堂遍佈各地,不管是收集還是運輸都十分方便,且可以全國互通消息,這麼好的優勢不利用太可惜了。”
“可是糧食生意利薄,而且大多地方都有人做了,咱們現在去爭,來得及嗎?”
羽蘅輕笑,十分篤定,“放心,你就從雲夢澤入手,說不定過幾個月就會有一批糧商不幹了,機會自然來了。我們新入行,要學的地方有很多,收購幾間鋪子,留下從前的夥計,先把糧店經營起來,等下一次就知道應該怎麼做了。”
杭釋暗暗喫驚,羽蘅的計劃竟然不止在雲夢澤,下一次?難道說她真要把糧食的生意做大做遠,取代濟民堂嗎?
她怎麼知道一定會有機會,一定會成功呢?
羽蘅的底氣從哪兒來,杭釋不知道,但他明白這其中肯定有葉修安的緣故。杭釋掂量了一下還是問道,“羽蘅,我一直都沒問你,你和葉修安是怎麼認識的?”
羽蘅默了一默,輕聲道,“其實也不是大事,我回杜府之前處境艱難,多虧葉修安伸出援手,我才能安心學醫過日子。我那時候就是個鄉野丫頭,他卻非常慷慨,所以我知道他不是壞人。”
“羽蘅,你從前究竟過的是什麼日子啊?……”
“都過去了。現在他是欽差大臣,我是官家小姐,都不一樣了。@·無錯首發~~”
面對羽蘅的閉口不談,杭釋悵然若失,真希望更早遇到杜羽蘅的人,是自己。
可是命運猶如一張大手,不管你如何掙扎或祈求,都不能改變他的安排。
杭釋轉而說起雲夢澤的經歷,回來幾個月,這也是他第一次有機會跟羽蘅細說起當時的情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