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修安朝矮的那個人看去。
天色太黑,他並不能看清羽蘅臉上的表情,只有一種莫名的感覺似乎在向他傳遞,我很好。
這是他與羽蘅的心有靈犀。
緊接着屋裏傳來桌椅傾倒的聲音,秦松立很快扶着羽蘅從窗戶爬了出來。
羽蘅輕巧一躍,正入陸修安的懷中。
陸修安下意識地擁緊,又恐力氣太大傷了她,只好放開少許,但接着又不自覺地抱緊……
反覆幾次,感覺到羽蘅依偎過來,在他懷中始終安定,陸修安的心彷彿才終於找到了依靠。
“能撐住嗎?”他輕聲問。
羽蘅默不作聲,只抱緊他的脖頸,窩在他肩上點頭。
陸修安再不遲疑,轉頭對秦松立道,“一川會帶你出去的。”
“一川,等會招呼兄弟們撤,能殺就殺,不要死鬥,保存實力爲上。”
說罷,陸修安抱緊羽蘅,在幾個護衛的跟隨下,朝定好的退路飛奔出去。
一口氣奔出幾裏地,陸修安抱着羽蘅直接跳上了杭釋在的馬車,馬車隨即開動。
坐在軟被上,藉着馬車裏的一盞油燈,陸修安這纔看清懷中的人。
只見她衣衫凌亂,髮髻鬆散,僅僅不到兩天的時間就瘦了一大圈,只有一雙眼睛顯得越發大,越發亮。
“羽蘅!”
杭釋一見她就痛呼出聲,聲音之慘烈,彷彿是自己在被刀砍斧剁。
他伸出手想去接,但雙手顫抖得不行,根本不濟事。
陸修安也不願意他人假手,他抱着羽蘅坐好,對旁邊那個大夫道,“給郡主把脈。”
羽蘅微微一笑,清瘦的面容臉色頓顯蒼白,開口說話的語氣細如蚊蠅。
“我沒事。”
但她還是將左手伸出去給大夫診脈。
大夫凝神好久,才終於點頭道,“郡主心神勞累,沒喫好沒睡好,沒什麼大礙。”
陸修安和杭釋聞言放下心頭大石,至於有沒有其他的傷,兩人都沒問。
杭釋給羽蘅餵了一顆丹藥,羽蘅收回手,閉着眼睛休息了一會兒,細聲問道,“修安,我們去哪兒?”
“回柳宅。柳姨她們都在等你,天亮我們的大婚就要開始了。”
陸修安的語氣格外平穩,他當着其他人的面輕吻着羽蘅的額頭。
“大婚的繁瑣你是知道的,撐過這一天,不,只要禮成,你就可以休息了,好不好?”
一句話,已經說明了很多事,解決了很多疑問。
羽蘅仍舊閉着眼,眼睫處卻隱隱有水霧沁出。
好一會兒,她又開口道,“我困了,想睡覺。”
“好,我抱着你,睡吧。”
杭釋和大夫頓時有些不自在,可是這疾馳的馬車上,能躲哪裏去?
正想着,旁邊又傳來一陣馬蹄聲,漸漸靠攏過來。
接着車轅一沉,門簾一掀,一個人探進頭來。
“王爺,秦大人就在旁邊馬車上,我送他去別院。”一川道。
陸修安點了頭,這是原先就商定好的。
“那些人呢?”
“有一兩個人逃走了,其他的全殺了。”一川語氣淡定,好像這件事不值一提。
陸修安再次點了頭,很平靜。
杭釋正好道,“我們去看看秦大人。”說着和大夫一起挪到了那輛馬車上。
馬車上只剩下羽蘅和陸修安兩人,重新奔跑起來。輕輕的一搖一擺間,似乎天地間的一切都已不復存在,只剩下他們兩人。
感受到羽蘅微微掙了掙,陸修安才猛然意識到,他又抱得太緊了。
。
他將羽蘅放平躺好,用自己的披風蓋住她,只露出一張蒼白的小臉。
僅僅不到兩天的功夫,她消瘦了許多,去年冬天好不容易養圓的臉又尖了下來。
陸修安突然生出一些不安,他想起從前遊歷時見過被歹人擄走的女子,那些女子被救回來後大多很抗拒別人的觸碰,尤其是男人的。
他剛纔一路緊緊地抱着羽蘅,羽蘅會不會心裏覺得不舒服?
陸修安小心地坐開了一些。
他細心地掖好了披風,卻感覺有一隻小手從披風裏伸出來,握住了他的手。
細細的手腕露出一截,上面纏着白色的布,滲着紅色的血跡。
“這是?”
陸修安眼眸一深,羽蘅這裏受傷了?
他想起剛剛大夫診脈,羽蘅伸出去的是左手。
“你的手怎麼了,是他們傷了你嗎?”
“不,”羽蘅幽幽睜開眼睛,被淚水洗滌後的目光尤其亮。
“皇后要我的元帕才肯放了秦松立的娘,所以我割破了手腕,放了一點血。”
這麼說……
陸修安眼神巨震,透出一抹欣喜,隔着披風將羽蘅重新抱緊。
羽蘅在他懷中低聲道,“秦松立一開始就沒打算對我怎麼樣,我隨身帶的藥不足以抵抗皇后下的催情香,後來又擔心下毒幾乎沒喫東西,沒睡覺,所以纔有些虛弱。沒事的。”
這一句話,透露出的信息又有很多。
羽蘅隨身帶着什麼藥,陸修安是知道的。皇后居然放了催情香,藥量之重就連羽蘅制的藥都抵不住,皇后用心之狠可想而知。
陸修安心中閃過破釜沉舟的決心,輕聲道,“等你做了睿王妃,我們再徹底解決皇后,現在,你睡吧。”
她輕輕點頭,不再說話,很快就沉沉睡去。
馬車安靜地抵達柳宅時,羽蘅還沒有醒。
柳蕪等人徹夜未眠,一直等着消息,這會兒都聚在拂玉庭。
陸修安先將羽蘅放到牀上,她翻了個身,居然還是沒醒,只是很舒服地摩挲了一下,繼續睡去。
接着陸修安纔出來將事情的大概都告訴柳蕪等人。
一屋子的女人聽說羽蘅只是太過疲累,沒有受別的傷,都喜極而泣。
這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了!
陸修安輕聲道,“讓她多睡一會兒,晚些起來準備也不打緊,我按時過來接親,等一會兒也沒關係。”..
衆人含淚點頭。
經此一事,羽蘅和睿王纔算是歷盡坎坷,榮辱與共,再沒有什麼,可以考驗他們之間的感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