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莊嚴的接過,對着風神像廣場下的西風騎士鄭聲道:“傷亡情況統計完畢,請唸到名字的陣亡騎士家屬上前領取撫卹金。”
說着,她拿着那原本輕巧,此刻卻無比沉重的傷亡情況記錄本沉聲念起了第一個名字:“凱利。”
琴聲音洪亮,響徹在風神像廣場上,她話音剛落,一個年輕的女人抽泣着從陣亡騎士家屬中走了出來。
年輕女人名叫凱茜,只和她的丈夫凱利結婚了三個月。
凱茜做夢都沒想到,提前收到一點內部消息在家裏躲避災難的她,今天會收到丈夫的死訊。
更沒想到這突如其來的戰爭一下就奪走了自己丈夫的生命,讓她一個弱女子措手不及。
見她低聲哭泣的模樣,琴心情沉重——又一個剛成立的家庭破碎了。
然而,即便心中再怎麼痛苦,她卻不能表現在臉上,只能強擠出一個溫柔的笑,安慰着凱茜,在即將忍不住時,這才讓對方去在西風教堂門口駐紮的麗莎領取撫卹金。
這類數據統計的工作,交給麗莎再適合不過,憑藉博學多才的本事,肯定可以處理得井井有條。
眼見處理完年輕女人的問題,琴深吸一口氣,調整好自己的心情,繼續念起了下一個陣亡騎士的名字:“巴倫。”
隨着名字的響起,一名約摸五六十歲的婦人緩慢地從陣亡騎士家屬中走出。
這婦人半邊頭髮都已經花白,皺紋在她臉頰留下了歲月的痕跡,讓她顯得更加蒼老。
戰爭時,白髮人送黑髮人是最平常不過的事,卻也是最殘忍的事。
人生中的三大悲哀是少年喪父,中年喪偶,老年喪子。
“少年喪父”是失去依靠,“中年喪偶”是失去伴侶,“老年喪子”卻是失去希望。
如今,這名老婦人是獨自一人,兒子又剛戰死沙場,人生中的三大悲哀,已佔據其二,這對她而言,是何其殘忍的事。
老婦人的步伐很慢,像是每一步都有着千斤重,她沒有如之前凱茜那般啜泣,甚至連眼淚都沒有一滴,只是靜靜地一步一步走着,蒼藍灰暗的眼眸中滿是滄桑。
她年少時或許經歷過許多的事,如今,哀莫大於心死。
人與人之間的情緒,實際上是可以傳染的。
琴其實年齡不大,只不過城內的重擔全壓在她身上後,讓她不得不變得成熟。
可如今,她真的很想哭一場,她很想去勸老婦看開,但卻始終邁不出那一步,因爲她覺得,自己或許沒有資格。
等老婦人走過來,琴竟有些不敢直視對方,不過作爲團長的責任,卻讓她必須面對,她目不斜視,目光堅毅,那是堅定不移的信念。
老婦人對視許久,最後緩緩說出一句話:“謝謝。”她聲音幹嗬,不含任何的情感。
琴重重點頭,還沒等她說話,老婦人卻已經緩緩轉身往石梯上走去。
目送着老婦人變得更加佝僂的背影,琴深吸一口氣,緩緩再次念出下一個名字:“澤維爾。”
琴停頓片刻,再次呼喚:“澤維爾。”
這次,陣亡騎士家屬中終於出現動靜。
人羣混亂一會,一個長着金色眸子約摸十多歲的小男孩從裏面擠了出來,他自豪的大喊:“澤維爾是我爸爸,他是最出色的西風騎士。”
小男孩從陣亡騎士家屬中擠出後,站得筆直,有模有樣地齊步走上石梯。
他雖然年紀不大,但面對身後那一千多名威嚴站立的西風騎士卻一點都不害怕。
見到小男孩上來,琴揉了揉他的金色小卷發:“你叫艾力克是吧,你家……現在就只有你一個人了吧。”
對於騎士團內一些家庭比較困苦的騎士,工作狂的琴還是有所瞭解,按照她的想法就是,對工作有用就好。
“嗯。”艾力克重重點頭。
“那你今後打算怎麼辦?”
艾力克沉默許久,忽然擡頭挺胸,用着還略顯稚嫩的聲音,嚴肅鏗鏘道:“等我長大了,也要當西風騎士,保衛蒙德城,保護我們的家!”
風神像廣場上的人聞言都是一愣,他們在疑惑爲什麼艾力克父親都因爲戰爭而死,自己卻還要加入西風騎士團。
琴的表情不變,只是耐心地問道:“你不怕死嗎?”
艾力克搖了搖頭,像是想到了什麼,神情變得莊嚴:“怕,也不怕!”
“我爸爸給我說過,面對戰爭時,是人都會害怕,但有的事卻必須有人去做!”
這話一出,猶如當頭棒喝,風神像廣場的人聽見那略顯稚嫩卻始終堅定不移的話,陷入了沉思。
是啊,面對戰爭誰都會怕,即使是再訓練有素,意志再堅定的士兵也會害怕。
然而,他們心中雖然害怕,但仍是以寡敵衆,口中高喊着陷陣之志,有死無生!
害怕死亡,這是生物的本能,直面恐懼,卻是人性!
有些戰,必須去面,有些事,必須去做,如果所有人都因爲害怕而逃避,那麼國與家,都將會被毀滅!
和澤維爾交好的西風騎士聽到艾力克所說的話,心情更加沉重。
澤維爾在西風騎士團中,其實一直都是個十分優秀的騎士,這種優秀不只是在戰鬥,在品格上也同樣如此。
因爲他們是親眼看到澤維爾因爲在丘丘巖盔王的巨大拳頭錘下時,推開另一名西風騎士而死的。
“你的心意我知道了,去上面麗莎姐姐那邊領取撫卹金吧,只要快快長大,一定可以保護大家。”琴用力拍了拍艾力克的肩膀,溫柔地笑着。
“嗯。”艾力克重重點頭,邁着堅定的步伐走上了石梯。
目送着艾力克的背影,琴微微吐出一口濁氣。
不知爲何,艾力克剛纔所說的話,讓沉重的氣氛中多種不一樣的感覺,或許,那是信仰。
沉了沉聲,琴念起了下一個名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