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尖利的聲音,根本不是那一層布簾子能夠擋住的,周悅是聽得明明白白的。
可她耳朵聽清楚了,身體卻還是一動不動的躺在牀上。
簾子沒有擋嚴實,周家老太太嘴裏罵着,眼神還是注意裏頭的動靜的,見周悅還是半死不活的躺在那裏,心裏頭更氣了。
可是罵這個孫女是沒什麼用了,乾脆轉頭罵起了孫女她媽。
陳美玲被婆婆指着鼻子破口大罵,連句反駁的話都不敢說,只低頭受着。
她這態度,倒是像極了躺在牀上的周悅,這樣一來,老太太心裏更加惱火了。
這屋子裏還有其他人,見老太太罵得這麼起勁兒,也不吭聲,就在旁邊看着。
周悅躺在裏頭也沒有閒着,透着簾子那沒有合起來的縫隙,將外面人的表情盡收眼底,一時間,也不由的同情起原身來了。
是的,她不是原本的周悅。
她是從末世穿越過來的周悅,只是恰巧和原主同名同姓。
雖然周悅知道世上還有很多未知能量的存在,可是真的穿越過來,她的內心還是有些驚訝的。
明明不久之前,她還被喪屍圍攻了,眼看着那羣喪屍找準機會將她圍住了,還趁機咬了她一口,周悅見自己逃脫不了,正打算與喪屍同歸於盡,沒想到突然有什麼力量拉了她一下。
她再次睜開眼睛,就成了這裏的周悅。
想到這兒,周悅忍不住偏頭看了一眼掛在牆上的日曆,1974年7月。
這個久遠的年代,讓周悅一度感到陌生,似乎也只在基地裏聽那些老人家提過。
按了按還有些疼的頭,原主是從樓梯上滾下去撞到頭,所以沒有活下來,倒是便宜了她。
撐着手臂從牀上坐了起來,周悅又忍不住往四周看了看,這裏的條件可真是差啊,連基地裏的普通人住的地方都不如。
可是這裏的優勢也很大,沒有喪屍。
是的,這裏沒有喪屍。
當知道這裏不會出現喪屍的時候,周悅警惕的心莫名就有些放鬆了,這麼一放鬆,就讓她感覺到很累,在牀上躺了四五天,這才慢慢緩過來。
她這樣,立刻就引起了當家老太太的不滿,每日都得跑到這邊來罵上幾句,周悅昏沉沉的,也不瞭解清況,見她沒有動手,就任由她罵着。
這種感覺有點新奇,是在末世從來沒有過的。
隨着老太太的咒罵,周悅也知道了一些事情,就比如原主爲什麼會喪命。
她穿到了末世基地裏那些老人口中的艱苦年代裏,這家裏正在響應上山下鄉政策。
而她現在的家裏就有四個孩子。
老大是男孩,老二是女孩,老三老四是雙胞胎。
她現在就是雙胞胎裏的姐姐。
按照政策來說,有多子女留一個,有留必走的說法,這家裏四個孩子,肯定是有人要下鄉的。
原身有哥哥姐姐和弟弟,按理說,是輪到她的機會不大,尤其是哥哥姐姐高中畢業之後,父母想辦法給他們找到了工作,哪怕是臨時工,只要有單位收留,他們就不用下鄉當知青了。
輪到原主自然也是這樣,可是她忘記了,她還有一個雙胞胎弟弟,工作不好找,周父周母費了很大功夫,也才弄了一個臨時工過來。
家裏兩個孩子,只有一個工作,那勢必有一個人是要下鄉的。
按照家裏的意思,想讓她去的,可原身也不樂意去,就這麼鬧了起來,之後原身因爲太過激動,滾下樓梯,磕到了頭,人就沒了。
想到這裏,周悅忍不住伸手按了按眉心,她過來這裏,難不成原主是去了末世?
那樣可就麻煩了,她過來之前,正是喪屍潮爆發的時候,若是原主過去了,只怕結果也不會好。
簾子一下子被掀開了,透進來的光有些刺眼,周悅很久沒有見過這樣的光了,末世裏就是太陽,都顯得灰濛濛的。
光打在她的臉上,顯得她一副虛弱的模樣,進來的周父早就無暇顧及她的模樣了,開口的時候都帶着怒氣。
“明天你就去知青辦把名報了,這次下鄉,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不要再鬧脾氣,要不然,我一分錢也不會給你。”
周悅適應了光,擡頭打量着“她”的這個父親,面色充滿了不悅,嘴角繃緊,看起來十分生氣的模樣。
見周悅一直看着他不說話,周父更氣了,直接轉身出去了,周母原本還因爲老太太的罵聲在抹眼淚,這會兒也連忙擦了擦,走過去給周父倒了碗水,“孩子他爸,發生什麼事了?”
“這,這怎麼會?”
“怎麼會?你說怎麼會?現在局裏誰不知道我周守民的女兒,爲了不下鄉,在家裏要死要活的,局裏現在說什麼的都有,局長還找我談話了。”
“局長說什麼了?”
“還能說什麼?幹部子女都不積極帶頭,這幹部業不用當了。”
“這這,這怎麼行?”周老太太一下子就急了,這大兒子大小是個幹部,她走出去是幹部的老孃,也是臉上有光的事情。
餘光瞥到已經走出來的周悅,直接衝了過去,“走,我們去知青辦把名報了去,快走。”
周悅一時不察,被老太太拖了一個踉蹌。
“鬆開。”周悅出於警惕,一下子就把老太太給甩開了,還把老太太給甩到地上去了。
她這樣,倒把其他人給看愣了,最先反應過來的還是大姐周梅。
“周悅,你又發什麼瘋,把奶奶推倒幹什麼?”說着,周梅連忙過去把老太太扶起來。
“就是,阿悅,這回我也不幫你了,你就是不想下鄉,也不能對奶奶動手啊。”大哥周海也走了過來,兩個人一左一右的扶着老太太坐到桌子上。
周悅原本想走過去把老太太扶起來的,有人搶先了不說,還很正義的指責起她來了。
輕笑一聲,說道,“大哥大姐你們這麼孝順,不如你們誰把工作讓出來,去當這個下鄉的知青吧。”
聞言,周海和周梅都愣了一下,他們不敢相信,那個平日裏話都不多說的三妹怎麼今天忽然出聲嗆他們了。
再一想她的話,頓時就不高興了。
“你這是什麼意思?”周梅皺着眉頭問道。
“什麼意思?我話說得不夠清楚嗎?字面上的意思。”周悅說道。
她有一些原主的記憶,雖然很模糊,可是還是能看出來,她的死,同這屋子的人都脫不開關係。
只有一個工作名額,原主還抱着希望父母能夠公平一些,哪怕是用抽籤的方式決定,抽到哪個她都沒有異議。
可是他們卻不是這樣想的,打拿到那個名額起,周父就做主把名額給了小兒子,絲毫沒有考慮過自己的女兒。
原主周悅傷心的想要和姐姐傾訴,她覺得姐姐應該懂自己的,誰想到周梅卻反過來勸她下鄉去。
一家子都認爲,周悅下鄉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就是他們這樣的態度,反而激起了周悅逆反心理,她死也不下鄉。
這事倒也不能怪她太過激動,知青下鄉的政策已經實施好些年了,最初那些人都是積極響應政策,踊躍報名參加的。
可隨着那些人一直回城無望,後面的人對於下鄉的事情就有些抗拒了。
下鄉不僅僅是他們人過去,戶口也是要遷過去的,如果回不來了,那就表示他們要一直留在農村。
他們到處想辦法留在城裏,不想下鄉。
可城裏的工作就那麼多,老的不幹了底下還有小的,哪裏輪得到他們去做,這就讓他們不得不下鄉了。
這纔有了原主和家裏鬧,結果摔下樓梯的事。
現在周家鬧的動靜依舊不小,周悅都能感覺到門外有人走動的聲音,那些人還會停下腳步來,不用想也知道他們在做什麼。
面對屋子裏的人難看的臉色,周悅走過去,一把拉開了門,露出了門外偷聽的幾個人。
“嬸子,您有事兒?”周悅順着那模糊的記憶喊了人。
周父看到門口的幾個人,臉色更黑了。
周老太太深吸一口氣,擡腳就要走過來,沒想到那嬸子先開口了。
“我聽着你們這屋裏有動靜,三丫頭,是不是又同家裏鬧變扭了。”
“馬桂芳,這跟你有啥關係?你趴我家門上偷聽幹啥?”
“我可沒偷聽,明明是……”說着,馬桂芳眼珠子溜溜地轉着,盯上了一旁的周悅。
“這不是聽說你家三丫不樂意下鄉,所以過來勸勸嘛。我說三丫,你這樣可不行,好歹也是高中生啊,還是幹部家庭,咋能不下鄉呢,你看我家朱豪,多積極啊,一聽說這事兒,立刻就去報名了。”
她越說,周父的臉就越黑,作爲幹部卻不帶頭,回頭這個主任能不能幹下去還不知道。
想到這兒,一下子從凳子上站起來,正要朝着周悅走過去,沒想到她卻開口了。
“嬸子,誰告訴你我不下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