梔子

    “兄長,待到來年開春,我想看那北君山上的春筍。”

    秦槐還記得,那一日小妹說這話時,映在他眼中的溫柔模樣。

    那一雙琥珀色的眸子,暈染着的盡是那春日裏水光烈豔都難以比擬的明媚色彩。

    “好。”

    那般溫和的模樣,卻宛若是晨曦枝頭那一簇紛涌而聚的瓊花,風一吹便落下漫天的花雨,脆弱得一塌糊塗。

    令他連說句玩笑話,似從前那般嚇唬她,說他纔不會帶她出去玩耍的勇氣,都沒有了。

    秦瀲灩生在宋和一十六年的夏至雨季。出生時,秦父便是見了女兒那一雙眸色極淺,恍若琥珀一般的眼眸。

    於是在見了窗外荷塘時,便不免想起了千日所溫的書卷中,那一句水光瀲灩晴方好。

    故此並不同長子起名時,因回家路上匆匆忙忙,一不小心撞上了一株老槐樹那般草草而就。而是爲其定了個晴湖流光的名字,瀲灩,秦瀲灩。

    那時的秦槐也才過了六歲的生辰,看見了那一雙恍若水波婉轉的淺眸也不由得有些許愣神。雖未見人世衆生百態瞳,卻已知此眸凡塵鍾靈已無二。

    待到秦瀲灩初見晴好時,許多見而驚異的人廣而傳之,京城中便是有許多人都知曉了禮部侍郎家的小女兒,生了一雙恍若秋水般的眼眸。

    這對秦瀲灩而言,並未覺着是多麼好的名聲。比起誇讚她的眼眸,她這人更喜歡有人欣賞她的畫作。

    只是。

    那些廣而傳之的名聲,總是會帶這些慕名而來的人,闖入她的視線。

    在那攀滿了凌霄花的圍牆上,十多歲的少年就挎着劍坐在牆頭,一頭烏髮束成了馬尾散落在了身後,手上是一大籃的肉包子。

    就那般在院落旁的瓊花樹邊咬着包子,看着院子裏的姑娘,見她擡眸看去,便是朗然一笑,露出一口乾淨的白牙。

    樹上的白瓊落在那人的發間,似流墨沁雪,那一雙不似她般淺薄的好似清淨無波的深瞳,卻在見她回眸的剎那恍若點星,眸色灼灼叫人移不開眼。

    “秦家妹妹,等我當上大將軍,你就來給我當媳婦吧!”少年輕狂,長劍身佩,京城裏的小侯爺沈江嵐,除了滿腔熱血心中宏圖。

    還有繞個衚衕就在不遠處那秦家院子裏的,每日寫字插花,繪一草一木安靜至極,眼眸好似山間湖光的秦家姑娘。

    秦瀲灩擡起頭,看着牆頭上笑起來眉眼彎彎,笑似朗月的少年,再看看不遠處爬上了樓梯,手持木棍的兄長,嫣然一笑。

    那人回眸顧盼,恰似灼灼初桃放枝頭,看得沈江嵐心頭一顫,便是低下了頭。

    而又見那小侯爺爬上了他家牆頭的秦槐,已是紅了眼睛,咬牙切齒的爬上了樓梯,大喝一聲登徒子!木棍便脫手而出飛向了牆頭上的小侯爺。

    小侯爺接住了木棍,卻接不住近身飛撲的秦槐,便與其一同翻下了牆頭。

    秦瀲灩聽着牆後的打鬧,看着畫布上那一片姿態各異的凌霄花,還有那牆上風姿卓越的少年,手執筆墨,便點了一雙燦星眸。

    她支着毛筆,看着畫卷,想的卻是那人,怎的,總是那般不大聰明的模樣。

    宋和二十八年,侯爺府向那秦家遞了婚書,婚書的對象正是秦家那金釵之年的女兒與侯爺府的小侯爺。

    秦槐冷着臉,看着那個礙眼至極的臭小子笑得春風得意,身披錦衣器宇軒昂,而同樣衣冠整齊的他身子骨下強撐着身子,其實底下都是青青紫紫。

    沒錯,他又和沈江嵐打架了,而且自從沈江嵐開始習武之後,他也開始習武,可人和人就是有那麼大的差別!

    他們兩家喫的一個菜市裏的羊肉蒜頭大白菜,香蔥蒜苗菜黃花。

    可他除了個子越長越耐揍,和沈江嵐那左手賭坊一敵十,右手震碎川上柳的功夫沒有絲毫的可比性!

    就連相貌也是,就是侯爺府來來去去喫的用的也不就那些個務實?怎的這人就生得這般沾花惹草,他就樸實無華到不張口就沒人注意。

    而且,最要命的是這人打他從小打到大,現在居然還要娶他秦槐的妹妹秦瀲灩!那來的這個臉!秦槐只覺得這人越看越不順眼。

    可他攔不住,沒有一點點辦法,只能看着窺視他家珍寶的竊賊,一步步的要將妹妹帶走。

    那人笑得越是歡喜,秦槐的臉就拉的越長,他不喜歡這個傢伙,一點都不喜歡,任何窺視他的珍寶的人,他都很難喜歡。

    他曾十分認真的問過父親,爲什麼妹妹一定要嫁人,不嫁不行麼,他秦家又不是沒錢養着。

    母親在一旁聽着,只是笑着用團扇點了點兒子的頭:“傻孩子,灩兒到了年紀了,就是要嫁人的,那有女兒不嫁人的呢?不嫁了人,誰對她好呀。”

    秦槐聽着卻頓時黑了臉:“我們家就對妹妹就很好,好一輩子也是尋常,可她要是嫁過去受欺負了怎麼辦,它們家又不是我們家。”

    一來二去,不論秦母如何說教,秦槐都能振振有詞的反駁,於是秦父最終選擇將兒子揍了一頓。

    待秦槐回到房中的時候,原本外出去城外的寺廟上香祈福的秦瀲灩,聽到消息後,便帶着傷藥跌打酒與一盅金湯龍鳳煲,來到了他跟前。

    眨着那一雙似水秋光的眼睛,擔憂的看着兄長。

    而秦槐只是大大咧咧的告訴妹妹,沒事,他身子骨硬朗得很,一番言笑後,秦槐確是頓了頓。

    一雙上挑的眼睛無神的眨了眨,妹妹到了年紀了,要定親事了,他問了父親,問了母親,問了自己。

    那,妹妹怎麼想呢?

    “小妹。”她擡起了頭,一雙秋水眸看着兄長。

    秦槐的語氣忽的嚴肅了許多,他認真的看着秦瀲灩問道:“你願意嫁那侯爺府的沈江嵐麼?”

    那時秦瀲灩沉默了許久,她腦海中掠過了那個總坐在牆頭上,在凌霄花枝中招展的少年郎,那一雙恍若點星,眸色灼灼,已經看了她許多年。

    便眉眼含笑的告知了兄長:“願意的。”

    秦槐傷心的看着妹妹,似乎知道了爲什麼母親說女兒家大了,就要嫁人了。

    萬劍宗即刻派修爲築基大圓滿的掌門大弟子萬凱宏,帶領一衆築基弟子覆命在萬劍宗附近探查。

    最終尋之到一座山崖,而所見情景令久經歷練的萬凱宏都忍不住一驚,其他人更是毛骨悚然。

    只見絳珠草叢中一具乾屍橫地,明明是愉悅的神情,下臉卻是猙獰驚恐,一身枯骨瘦皮毫無血肉,周圍沒有絲毫打鬥過的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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