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偉秋!”
魏淑柳露出彷徨無措的神情。
她走到魏正面前,沉默着蹲在那看了一會兒。
她看到他滿身血跡,不知所措地伸出手,想把他拉起來。
遲疑了一會,她牽起魏正的手,就像以往魏正牽她的那樣。
只是這雙手再也不會回握她了。
“偉秋?”她握着魏正的手,貼到臉上呢喃着。
這個永遠會給她迴應的男人,此時卻毫無反應,她再也等不到那句“我在”了。
魏淑柳不顧血污,握着已經冰冷的手,妄圖留住他的最後一絲溫度。
她只能默默的流淚,小聲啜泣。
忽地,一聲尖叫劃破夜空,她無措的眼神中多了分堅定。
接着,原本清澈的瞳仁浮出一層血色,與臉上染上的血跡映襯,彷彿是有嗜血之好的女鬼。
她就這麼安靜的注視着楚懷進,看了一會,她咯咯地笑起來。
楚懷進強忍着沒有後退,卻見魏淑柳眼角滑下紅色血跡,滴在素白裙裳上,像落在雪地上的點點紅梅。
楚懷進再忍不住,往後退了半步。
魏淑柳彷彿沒有看到他一樣,幽幽扭過頭去,透過模糊血色看躺在血泊中的魏正,歪歪頭,溫柔笑了一下。
“來……來人……”
楚懷進哆哆嗦嗦地吩咐人,想讓人把魏氏控制住。
魏淑柳這才注意到他,回過頭,仔細看了看他,突然驚慌後退。
強弩之末,她再也支撐不住,噴出一口鮮血,然後直直倒下去。
“娘——!”
魏安然環顧四周,初秋的夜晚,火光沖天,她卻覺得寒冷刺骨。
她吸吸鼻子,強忍着不讓眼淚流下來,忍不住,就狠狠握着簪子,用簪子尖尖的尾部刺破了自己的手掌。
痛纔好,痛說明她還活着。
她眼神幽暗,盯着楚懷進。
老天給她這個機會,不是讓她逃,而是讓她來報仇的。
她計劃了那麼多,還是沒能避開魏正的死,這次她不想再躲了。
這楚家,她一定要回去。
她要親眼看着楚家所有人死!
——
一隊官兵訓練有素的把街上的屍體擡進魏宅。
從馬車後擡出黑油,潑灑到院內各處,闔上門。
爲首的官兵拿起身邊的火把,沿着院牆丟進去,瞬間火光沖天。
他嘴裏還嘟囔着:“我只是奉命行事,可別來找我。”
“我們撤!”
烏雲遮月,一陣大雨急急落下,魏宅前的血跡融進土中。
伴着隆隆雷聲,一隊快馬從小路衝出來,停在魏宅門口,爲首的老人推開門,裏面卻只剩堆成山的燒焦的屍體。
“我們來晚了。”
後面幾人見了這慘狀,齊齊跪在院裏,雙目猩紅。
倏爾,黑衣人瞪大了雙眼,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的景象。
在這棟被燒的破爛的院裏,那堆燒焦的小山,竟然伸出了一隻手。
“有人還活着!”
——
平坦的官道上,只有他們一隊車馬。
馬車行的平穩,只有噠噠的馬蹄聲輕響,偶爾會有馬伕輕喊“駕——”。
魏安然的聲音冷若冰霜:“揚州知府楚家,是十八層地獄。”
趙秀秀嚇得眼淚都要出來了,顫抖着開口問:“那我們能活下去嗎?”
“說不準。”
魏安然扯出個難看的笑:“只能盡力活了……”大不了只是再回井裏。
她滿腔憤怒燒的渾身血脈都燃起來,倒是忽然生出一點不合時宜的冷靜。
她安撫地拍拍趙秀秀的手,“你就不用跟我們去楚府了,到揚州就走吧。”
趙秀秀咬着牙,渾身抖得像篩糠。
她能跑得了嗎,那羣官兵殺掉她就像捏死螞蟻,魏淑柳周圍的人都死了,怎麼可能放過她?
“安然姐,我不走,生也好死也罷,我是你買回來的,我要呆在你身邊。”
魏安然打量她一眼,小丫頭還抖着,“你確定嗎?”
趙秀秀坐直了身子,堅定地點點頭,“嗯,楚府這麼危險我更得去了,我得去照顧柳嬸,再說,誰能有我更會照顧柳嬸?”
魏安然本想說魏正更會照顧,頓了頓,閉上眼掩住那抹悲痛。
楚家的險惡兇險不是她們能躲開的,即使是魏家人死而復生,也很難說在楚家活下去。
“柳嬸……她還好嗎?”
魏淑柳像是聽到趙秀秀喊她,手指動了動,慢慢擡起眼睫。
魏安然感受到懷裏的動靜,低頭見魏淑柳睜開了眼,屏住了呼吸。
她扶着魏淑柳坐好,直勾勾地盯着她,上一世,魏淑柳就是聽到魏正死去的噩耗受了刺激,才恢復清醒的。
“娘……你有沒有哪裏不舒服?”
魏淑柳眨眨眼,低頭看着自己手上的血跡,垂下眼,像在回憶。
魏安然心一沉,不會是看着爹死在面前,刺激過大,更瘋了吧?
“然兒,辛苦你了。”
這話如平地一聲雷,讓魏安然感覺自己血脈都活了起來,甚至有了短暫的空白。
“娘,你這是……”
魏淑柳淡然地看着她,“然兒,簪子呢?”
魏安然坐直了,血脈翻涌,有個聲音響在耳邊——娘不瘋了,她回來了。
她還牢牢攥着那根簪子,她攤開手,一根不算精巧的金簪遞到魏淑柳面前。
魏淑柳忍着渾身痠痛,伸手握住金簪,眼神卻像透過魏安然看向另一個人。
她就這麼直勾勾地看着魏安然。
魏安然被她看的發毛,“娘?”
魏淑柳像是回了神,露出一個嬌豔的笑,“然兒,你知道我是怎麼離開的楚家嗎?”
魏安然搖搖頭。
其實她是知道的,甚至可以說了如指掌,但她不敢點頭。
魏淑柳扯扯嘴角,閉上眼回憶。
“十六歲那年,外祖把我許配到揚州楚家,紅妝萬里,一時轟動,連京城那些人都說魏家名門,出嫁女都分得一半家產。”
魏安然垂下眼睫。
魏淑柳此話不假,魏明哲當年爲大將軍,嫡長女入宮爲後,嫡長子官至吏部尚書,嫡孫又是河西節度使,掌管一方。
可以說世代爲官,福廕子孫。
這半份家業,楚家就是十代也打拼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