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安然心裏譏笑,面上仍是那副嫺靜樣子,低着頭走到楚老夫人身邊坐下。
楚老夫人拉過她的手拍了兩下,炫耀似的跟親朋好友們說:“我這個孫女,雖說才接回來幾個月,卻是十分孝順的,每日請安奉茶。我也是近日才知道,她竟像剛纔那齣戲裏的女豪傑,連京裏的公公都對她讚不絕口呢。”
魏安然面帶微笑地看着楚老夫人的側臉,看到她每誇讚自己一句,眉頭就微皺一下,心裏發笑。
楚老夫人,您這演技還得再練練。
“祖母過譽了,孫女是楚家女兒,自然要識大體。”
“你們聽聽,這丫頭嘴巴也甜,人也聰明,我離了她簡直是一天也活不下去。從接了旨,我就跟她爹說,要把三丫頭留在我跟前,不然,他就是個不管老孃死活的不孝子。好說歹說,這才同意。”
說完,又把她摟到懷裏,又是一頓稱讚。
魏安然臉都要笑僵了,還得顧忌着楚家顏面,受着周圍親戚們違心的誇讚。
如今,她才知道,即使楚家油盡燈枯,也要花大價錢請名角兒,辦大宴的原因了。
竟然是想借此機會,和外人解釋:爲什麼楚三爺進京帶的是姨娘及庶子庶女,而不是正室嫡女的原因。
魏安然看清了他們的目的,也不扭捏,演技比楚老夫人實在多了。
她用親暱又依賴的語氣說:“祖母對我這樣好,我也不想離開祖母去人生地不熟的地方。”
“看我的心肝肉,多懂事。”
衆人一聽,心下大驚。原來這位三小姐竟然這麼單純,果然還是年歲太小,分不清什麼是好,什麼是壞。就因爲楚老夫人想讓她留下,就放棄進京的機會……太蠢了。
秦氏聽了,藉着低頭喝水的時候翻了個白眼。
哼,真是說的比唱的好聽,要不是她瞭解楚老夫人爲人,真要被她糊弄過去,這哪裏是覺得三丫頭懂事,分明就是藉着三丫頭不知道事欺負她,
真是可惡啊!
她還只是個十幾歲的孩子,這麼騙她,也不怕遭報應。
吉時到,丫鬟們捧着一盤盤精緻的菜餚魚貫而入,宴席開始了。
夫人們紛紛舉起酒杯,嘴裏說着吉祥話,給楚老夫人道喜。
楚三爺是族裏出的第一個京官,更何況年紀也不大,以後大有可爲。衆女眷得了夫君的敲打,務必在老夫人面前露個臉,把她哄好了,日後無論是府上姐兒的婚嫁,還是官場上的裨益,都少不了。
楚老夫人紅光滿面的享受着衆人恭維,也不見前幾日那副病懨懨的模樣了。
魏安然低着頭安靜的用飯,夾菜間隙瞥見楚安萱,她今天倒是識大體,這個位置被自己佔了,她都不哭不鬧沒有怨言,想必是接受了劉氏的一番敲打。
要知道,以前老夫人身邊的位置,都是留給她的,就是外客在,楚老夫人也依舊驕縱她。
這幾個字,像是砸在魏安然心上,她端着酒杯的手頓了頓。
楚老夫人自然也聽到了,她掀開眼皮,往聲音的方向一看,原來是老二家的徐氏,是楚老太爺兄弟的正妻,是她的妯娌。
楚老夫人心裏咯噔一下。
她和徐氏從老楚家沒分家時就是死對頭,倆人處處作對,不知鬥了多少次,直到分了府纔好點。
如今徐氏擡出老三家的瘋婆子,絕對是故意的,就是想讓她不痛快。
“二嫂子,老三家的身體不好,吹不得風,就在院裏將養着呢。”
徐氏喝了口茶,笑着說:“那可真是不巧,這麼個大喜日子,她也算主角,竟然出不來。我這十幾年沒見她了,還想說趁此機會再敘敘舊呢,唉,我這心裏,可是十分惦念她的。”
楚老夫人攥緊了拳頭,你惦念她做什麼,又不是你的兒媳婦。
“你們想想,這三爺去京裏做官,是多虧了三夫人,這麼算來,三夫人可是咱們楚家的大功臣,是該受咱們敬的一杯酒的。”
魏安然聽了這話,差點沒嗆到。
這位夫人說話倒是大膽了些,當着所有人的面,直接說楚老夫人的兒子是靠媳婦上位的,你也別得意,你有今天的榮耀也是靠你兒媳。
楚老夫人當然也聽明白了,一張老臉臊得紅到耳朵根,咬牙切齒的說:“她一個小輩,怎麼能承得起二嫂這長輩的敬酒呢,她本就身子不好,別折她的壽了。”
徐氏笑着說:“弟妹怎麼說這話,三夫人可是咱們楚家的大功臣,是受陛下蒙陰的貴女,我這民婦的酒自然折不了她的壽。”
楚老夫人簡直想撕破一張老臉,破口大罵這老賤人。
張口閉口三夫人,一個瘋子,還天家貴女,我呸,這賤人就是看不得自己過得比她好。
“二嫂既然執意要敬酒,然兒便替你母親承了你二祖母的好意吧。”
魏安然放下筷子看得正快活呢,誰知道楚老夫人話鋒一轉,這戰火就蔓延到自己頭上。
她心底嘆了口氣,認命地端起酒杯,往徐氏面前走,不過說的話卻是真心實意的。
“勞二祖母惦記,母親也會很開心的。這酒我敬您,祝您福壽綿長,吉祥平安。”
今天徐氏說那種話,不只是想讓楚老夫人不痛快,她的確想到了魏氏,也聽說過她的境遇,很爲她鳴不平。
她還記得魏氏嫁進楚家時那綿延的紅妝,還有敬茶初見時那張驚爲天人的容顏。
徐氏心底嘆了口氣,又幽幽地看了眼楚老夫人,意有所指地說:“丫頭,這年頭看人不能看表面,你得給你娘爭口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