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李安然楚懷進 >第一百四十二章 她比我更合適
    “二爺從出生起,身子骨就不好。老爺拿名貴藥材給他吊命,又有菩薩保佑,才堪堪保住了性命。”段廷嘆了口氣,繼續說道。

    “只是後來,高家一案,老太爺、老爺、大爺出了事,府中女眷也都被髮賣或斬殺,魏府被抄,你們母女失蹤……這一樁樁,一件件,如千斤之石壓在心間,把他生生耗成油盡燈枯的境地。”

    這樣算來,十年前,他就已經是這副模樣了……

    二十來歲,油盡燈枯,該有多絕望,又有多麼深重的執念,才能撐到現在。

    魏安然不敢想象,她張了張嘴,沒能講出話來。

    段廷帶她走到後花園,她纔回過神,問:“這宅子的構造,是不是京中魏府的樣子?”

    “安然小姐知道?”

    “曾經聽我娘說過魏府的模樣,腦子裏有點印象。”

    “小姐聰慧,這宅子確實與京中魏府十分相像,除了宅子小了一半,其他的可以算是一模一樣了。魏家京中的府邸,精緻大氣,這裏雖說每部分都有,不過還是擁擠了些。”

    “比如這個花園,魏府的花園各種繁花錯落有致,就是冬日,也生機勃勃,還有那處假山,魏府的假山是老太爺託工匠尋來的泰山石,十分講究,如今這座,只是尋常石頭罷了。還有,那水榭,魏家的水榭可是……”

    魏府當年,何等的風光恣意,段廷彷彿覺得,先帝賞賜的琉璃盞還在眼前閃耀,喋喋不休地說起往日榮光。

    魏安然心中牽掛母親和舅舅,對他的話左耳朵進右耳朵出,只適時點頭回應。直到他們逛完園子,眼瞧着雪停風止,月上西天,纔開口問:“我們是不是該回去了?”

    段廷心中算了算時辰,“安然小姐,請。”

    ——

    此時的廂房裏,燈燭躍動。

    談話聲不止。

    魏向卿面露難色,問:“姐姐爲什麼想把寶押到她身上,她不過十歲出頭的年紀,又如何能成事?”

    魏淑柳拍拍他的手安撫,輕聲說:“你不要着急,先聽我給你講講他的所作所爲,你就知道我爲什麼覺得她是最合適的人選了。那年的那場大火,徹底把我逼瘋了,我們娘倆……”

    魏淑柳輕輕柔柔地說着往事,每一樁,每一件,都那麼駭人聽聞,卻真實地發生在她身上。

    她面色不改,嗓音溫柔,卻聽得魏向卿心驚,冷汗浸溼了後背。

    “如今我回了楚家,卻時常回想這十幾年。小時候作爲魏家女兒,爹和大哥對我十分嬌寵,甚至讓我誤以爲世間苦難會離我而去,無論在哪兒,我都只需要保持善良,就可以一生無虞。嫁進楚家,我才知道,原來最險惡的就是人心。”

    魏向卿看着姐姐,心中涌上來許多情感,最後只化作一聲輕嘆。

    “世人常說鬼魅索命,我卻從未見過因鬼而死的,目之所及,都是爲人所害,最可怕的,不是鬼,而是人。那丫頭跟我不一樣,她自幼長在虎狼之間,對世間沒什麼虛情假意,她對楚家,更是沒有半分留戀。你想把魏家的家業託付出去,她比我更合適。”

    魏向卿心裏百感交集,“別的女兒家這個年紀,還都是在爹孃手心裏嬌養着,她卻要在仇恨裏活,那麼單薄的身板,怎麼撐得起……”

    “弟弟,撐起家業的,不在肩膀寬闊或瘦弱,而是人心。她自幼便知道,這命懸在刀尖,便是拼,也要拼出一條活路。如今的魏家,更是要置之死地而後生,而她,自幼學得便是絕處求生。這孩子,能力遠在我之上。”

    “姐姐既然這麼說了……”

    魏向卿眼中涌上一抹悲痛,“我會把我畢生所學全部傳授給她,其他的事情,就看造化了。”

    魏淑柳心痛難耐,顫抖着聲音問:“你同我說實話,你這病……多嚴重?”

    魏向卿扯扯嘴角,伸出一根手指。

    “一年?只能活一年?”

    魏向卿苦笑着說:“一個月也活不到了。”

    魏淑柳愣了一下,眼淚瞬間流下來。

    二人沉默着注視着對方,彷彿有很多話要說,又彷彿什麼話也不如再多看幾眼重要。

    魏向卿動了動嘴脣,卻沒發出聲音,半晌,才說:“我最近做夢,總夢見大哥他們。大哥常站在我面前,眼角帶笑,一句話也不說,只是拿手揉揉我的頭,就這麼看着我。”

    魏淑柳聽了這話,哭得更厲害了。

    “你別哭了,我能活這麼多年,也是佛祖保佑。我以爲我在十年前就該死了,只是強撐着等到你回來。等和然兒交代好這些瑣事,我就心滿意足地下去見他們了。”

    魏向卿呼出一口氣,語氣頗爲輕快地說:“來人,去請然兒進來。”

    ——

    魏安然此時正從花園往回走,剛好碰上來請她的段東。

    “安然小姐,二爺有請。”

    魏安然點點頭,跟在他身後快步回了正廳。

    剛進院裏,就看見魏淑柳站在門前,瘦弱的彷彿一陣風就能把她吹倒。

    她走到魏淑柳面前,乖巧地喊了一聲,“娘。”

    魏淑柳點點頭,目光不復以往的冰冷,而是慈愛地看着她。

    魏安然心中卻一陣慌亂。

    要知道,從爹死後,娘再也沒有用這種眼神看過她。

    魏淑柳站直了些,說:“你走得近些。”

    魏安然又往前走了半步。

    “跪下。”

    魏安然就這樣直直地跪到她腳下,“女兒聽孃的吩咐。”

    魏淑柳看着她單薄的身板,和信任的目光,心中一陣抽痛。

    “然兒,今日讓你跪,便是要你答應娘一件事情。”

    魏淑柳目光嚴苛,聲音凌然。

    “從今往後,你舅舅的話,便是母親的話,你舅舅讓你做的事,便是母親讓你做的事。你若有半點違背,母親我會遭天打雷劈,萬劫不復。”

    魏安然被她突然的毒誓嚇到,“母親?”

    魏淑柳面上還是那般平靜,她冷聲說:“答應我。”

    魏安然還在那突如其來的惡毒話裏沒回過神。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需要用這種毒誓來限制她?

    她直直地望回去,目光堅定,“我答應您。”

    ——

    夜,更深了。

    魏安然跪坐在書桌前,而那個油盡燈枯的男人,正費力地從書架上搬下一摞摞賬本來。

    “安然,你可知道咱們魏家到底爲什麼會被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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