蟬聲陣陣,喧聲擾人。
夜非辰坐在書房裏,手裏拿着一張信箋,靜靜地翻看着。
拆開信封,裏面不過薄薄一張,上書一行小字,內容卻讓他不由得變了臉色。
夜非辰喃喃道:“託依寒竟已經到了寧夏府城,她動作倒是迅速。”
“王爺,葉世子派人前來。”
夜非辰皺了皺眉,把信紙連同信封都放到燭火上,待燃盡後,才沉聲說:“讓他進來。”
黑衣人跪在下首抱拳行禮,“王爺,世子爺讓卑職給您送信兒,京中最近出了兩件大事,都與楚家有關,一個是楚三夫人魏氏在府上被歹人埋伏,但身子並無大礙;另一件,是楚三小姐,她被人推下水,接着,又有傳言稱她不知檢點,如今正鬧得沸沸揚揚……”
夜非辰在聽到“楚三小姐”這四個字時,心裏一驚,細細聽完,心中像是有什麼情感要掙脫着出來,但他的臉上,還是那副萬年不變的冰山樣子。
“卑職在來的路上又收到世子爺的消息,說御史臺在陛下面前彈劾了楚三爺,但卻被輕輕放下,沒有處理。世子爺請卑職來問問王爺,此事該如何處理?”
“你們世子爺是怎麼打算的?”
“世子說,他猜不透陛下的心思,不敢妄斷。”
夜非辰垂着眼,看着跪在下面的人,心底卻掀起驚濤駭浪。皇帝這次的所作所爲,竟然連葉秉竹那小子都猜不透,怕是少有人能看透了。
他心裏到底是怎麼打算的?
“世子爺還說了,皇上下朝後,又單獨把朱大人叫到了御書房商量事情,世子說,估計是在商量邢登尚一事。”
“戶部尚書朱林河?”
夜非辰勾勾脣角,眼底卻深不可測,如漆黑海底一般,“邢登尚大將軍的請辭,最該商量的人是兵部尚書,怎麼也輪不到戶部。朱大人不愧是陛下最信任的人。”
秦仲垂首跪在下面,不敢說話。
“你回去告訴你家主子,既然陛下單獨留下朱林河,就說明他對邢登尚辭官回京一事,心裏已經允了,如今只是還沒有找好接手的人。還有,快到中元節了,讓他以本王的名義去趟榮王府,給彭皇后上柱香。”
“是,卑職告退。”
“等等。”
“王爺還有什麼吩咐嗎?”
“讓你們世子爺把楚三小姐護好了,莫讓她再受委屈。”夜非辰抿脣搖了搖頭,“至於楚家……先等等,日後再收拾他們。”
“卑職遵命。”
門被從外面合上,恢復靜謐的書房又能聽見蟬鳴聲。
夜非辰佇立在窗邊,腦海中閃過他第一次看見魏安然時的景象。
他和竹虛輾轉多地,落腳在南漳村那個窮鄉僻壤。彼時的他,不再是兩年前突然失明的時候了,他早就習慣和黑暗共生,同時適應的,還有毒發時的痛苦,以及逃不掉的夢魘糾纏。
能活着,對他來說已經是件幸事,以他這個身子,報仇雪恨都是奢望。
卻不曾想,老天爺憐他,送了魏安然來到他身邊。
兩年裏,他與黑暗一體,卻能感覺到,在魏安然的針下,他一點點從黑暗中剝離出來。在他能看到房間內微弱的橘色燭光時,他就迫切的想看看這個女孩的模樣。
那個丫頭比自己想象中的還要精緻俏麗些,脆生生又小心翼翼地問他:“師兄,你能看見光了嗎?”
那時候的魏安然,還只是個十歲左右的小丫頭,偏淺的眸子,像是能輕而易舉地看透人心。
被她那樣看着,夜非辰卻起了逗弄之心,把人嚇了一跳,這才恢復了活力。
聽着她的驚呼,看着她驟然亮起的眼睛,還有讓他無法忽視的,眼角的那一抹淚意。
這幾年的失意在她如晨曦般燦爛的笑容裏,驟然而消。
他覺得自己的心,又開始跳動了。
夜非辰嘴邊溢出一抹淡淡地笑,眼神也恢復了冷靜和堅定。
他的命,還有他們的命,都懸在刀尖上,所以他要做的,必須慎之又慎。
元呈,別讓她捲進風波和危險。
總有一天,你能保護好她。
“來人!”
玄若推門進來,“爺,有什麼吩咐?”
“今晚不必休息了,立刻備車馬,往南走。”
“爺,都這麼晚了……”玄若在心裏叫苦不迭。
夜非辰回頭看着他,語氣淡淡地,聽不出喜怒,“皇上派本王去查舞弊一案的消息,若是快馬,想必已經送到了那些官員手上,必須速戰速決纔行。”
“是!”
——
弘順帝莫名其妙的按下不提;
楚家張皇失措地瑟縮在府上;
邢登尚將軍辭官回京和江南科舉的舞弊之舉;
一樁樁,一件件,都讓人在時至盛夏的日子裏,生出寒冬般的冷冽之意。
——
暴雨傾盆。
剛從衙門回來的楚三爺、楚四爺和大少爺剛一進府,就被候在門前的楚管家請到了東鶴居。
此時的東鶴居里,各房各院的主子們齊聚在這裏,就連被禁足多日的楚安萱也在。
劉姨娘並沒有出現,因爲她只是一個拿不上臺面的妾室,算不得主子。
覓塵軒也只來了魏安然一人,魏氏託辭太累,並沒有出現。
楚老夫人身子利索了不少,精氣神很足,一看就知道是精心打扮過的,正端坐在上首,臉上看不出喜怒。
楚四爺剛進門,就往魏安然的方向看去,二人對視一眼,彼此心知肚明,這麼大的陣仗,應該是決定要分家了。
秦氏盼這一天盼了好久,每天都等着東鶴居去通知她來分家,如今得償所願,更是眼角眉梢都帶着喜氣。
要不是上首的老太爺和老夫人面色不虞,屋裏的氣氛頗爲壓抑,她這個做小輩的不敢太過張揚,不然,她肯定是笑得合不攏嘴。
楚老太爺見人都來齊了,咳嗽兩聲清了清嗓子,開口說:“把你們叫來,是因爲我和你們母親商量了,決定分家,今日就聚在一塊,把家給分明白,分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