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慚愧啊!
楚懷行回想一番,又羞又恨,恨自己怎麼這麼不爭氣,都是朝廷命官了,還是沒法帶安然離開楚家這苦海。
他想破了頭,也沒想到有什麼可以報答她的,突然靈光乍現,窸窸窣窣從懷裏掏出那兩千兩銀票,一股腦的塞到侄女手裏。
“安然,這些錢你收着,我定會把那宅子看顧好。”
魏安然不跟他客氣,把那兩千兩銀票展平,收到袖中,臨走前還叮囑道:“別忘了把樊先生請去府上一起住,我也好時不時去聽他講課。”
楚懷行聽她這話氣得吹鬍子瞪眼,“你說說你一個未出閣的姑娘家,不好好待在房裏做女兒家的事,反倒跟個老頭子聽什麼朝中事,沒得沾一身俗氣,有什麼好的!”
朝中事不好嗎?
魏安然淡淡一笑。
她活一世,不能跟那無根浮萍一般,被時代裹挾着隨波逐流。況且,她清楚,死了可就沒有朝堂,到時候她想聽也沒得聽了。
——
楚四爺這個家,搬得十分迅速。
有了楊嬤嬤帶着覓塵軒的丫鬟下人們幫忙,再加上他除了書本多些,其他也沒什麼東西,沒出一個時辰,大包小包的行李便收拾好,擡到停在楚府後門的馬車上。
楚四爺走前,連東鶴居都沒去,就徑直上了馬車,與魏安然道別後便離開了。
幾輛馬車噠噠走了幾步,就停在了段府門前,一早得了消息候着的小廝丫鬟們見馬車一停,把自家主子扶了下來,三下五除二就把幾個馬車搬得乾乾淨淨。
鄧齊領着楚四爺稍微欣賞了一下院中景色,不過一盞茶時間,楚四爺心裏的震驚就壓抑不住,心裏不住的感嘆:魏家不愧是魏家,連下人的舉止談吐,都超出楚家不止多少倍。
他正想着,鄧久就帶着下人上前來說:“四爺,樊先生的轎子已經快到垂花門了。”
“這麼快?”楚四爺收起臉上驚異之色,拎着袍子就往外走,“我去迎迎他。”
這邊楚四爺和樊先生剛在府上安頓好,覓塵軒那邊的魏安然便知道了消息。
她把四叔給的兩千兩的銀票塞到楊嬤嬤手裏,自己往榻上一歪,滿臉饜足地伸了個懶腰,囑咐道:“嬤嬤,你去找個匣子把四叔這兩千兩放起來,等他娶媳婦的時候還給他。”
楊嬤嬤捏着手裏的銀票,哭笑不得,“小姐,哪有做侄女的給叔叔送宅子,送下人,又替他管着全府開支,如今還要給他攢錢娶媳婦。”
“我呀。”
魏安然沒心沒肺的笑了一會,又從榻上起來,正色道:“嬤嬤,幫我更衣梳頭,我要去三爺院裏。”
“這麼突然,所爲何事?”
魏安然淺淺吐出一口氣,“如今楚府分了家,原本的主母大夫人管不到三房了,我作爲三房的嫡長女,自然要掌家。”
楊嬤嬤瞪大了眼睛,震驚地說不出一句話。
魏安然看着房內躍動的燭光,面無表情的說:“從今日起,我再也不允許任何人欺負到覓塵軒頭上。”
——
“你想掌家?”
楚三爺捏着手裏的茶盞,咬牙切齒地問。
魏安然不緊不慢的啜了口茶,幽幽地說:“如今楚家分了府,祖父、祖母跟着大房過,大伯母不會也不能再替咱們三房掌家了。我母親身子不好,不宜操勞,能行掌家之職的就只有我這個三房嫡長女了。莫非父親還在考慮讓妾室掌家,若……”
楚三爺一聽到妾室掌家,冷汗瞬間就下來了。
想來,三丫頭說得沒問題,單看他們三房,能掌家的確實只有魏氏母女。就算他不想讓她們掌家,可自己寵妾滅妻的罪名都捅到皇帝面前了,既然如今尚未有定論,他便不敢輕舉妄動,不然,別說是官位不保,真要鬧大了,怕是項上人頭也保不住。
理是這個理,但楚三爺還是覺得自己像是吃了個蒼蠅般難受,吐也吐不出來,咽也咽不下去,後槽牙也咬的越來越緊。
魏安然纔不管他是吃了美味佳餚還是噁心蒼蠅,只自顧自地把自己的打算全都說了出來。
“父親,先前劉姨娘母女把事情鬧得人盡皆知,再讓她們在主院待下去,怕是會落人口舌。所以女兒掌家的第一步,就是要請劉姨娘讓出如今的院子。先前她不知規矩,女兒念在她算半個長輩的份上,忍就忍了。但如今不行,再忍下去,怕是對父親的政途和名聲有影響。”
魏安然說得不急不慢,娓娓道來,末了又添了一句:“父親覺得,女兒這麼安排有什麼問題嗎?”
楚三爺滿心怒氣,可上有陛下御案上的彈劾奏章壓着,下有坊間傳聞念着,他還敢有什麼問題?
“這第二步,就是要保護好寧姨娘肚子裏的孩子。咱們三房如今只有二少爺一個男孩,只是他被劉姨娘給養歪了,整日的遊手好閒,不學無術,看着也不像個能成器的。咱們三房的以後得看寧姨娘肚子裏這位了,所以護好她的肚子是咱們府上最要緊的事。”
“這第三件事,就是要開源節流,女兒覺得,首先要從清減府上人手開始。這次分家,老太爺雖留給二少爺兩萬兩銀子娶妻,但以大少爺的標準來看,還是少了的。更何況,府上還有兩筆嫁妝支出,日後的開支是少不了的,咱們三房分得的錢本來就少,只嫁娶就要花費近五萬兩,必須節省着花纔行。”
魏安然說完,眼含笑意地看着楚三爺,問:“父親,女兒所提的這幾件事,您還有什麼意見嗎?”
楚三爺敢有意見,但他敢說嗎?
他如今是強忍着火氣和滿心的憤懣,但他不敢說。
這三條,任憑是說破了天,找人來評理,人家也得豎起大拇指稱讚一句“楚三爺教女有方,實在是佩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