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氏嗔了她一眼,把酒杯往桌上一放,道:“我喝醉了,不喝了,來人,扶我回去。”
“母親,螃蟹還沒喫呢。”
“明兒再喫。”
魏氏半倚在楊嬤嬤身上,臉上帶着淡淡地笑意,由着她把自己架了回去。
魏安然飲了口酒,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
這哪裏是說忘就忘的,別說母親的味覺還記得他,就是自己,也能品出酒的不同來。
她們都沒忘了。
月掛柳梢,面前的螃蟹涼了。
魏安然頓時覺得失了胃口,酒杯擲在一邊,起身回房了。
這一晚,似平靜無波,又似暗流洶涌。
覓塵軒陸陸續續都滅了燈,魏安然躺在牀上,睜着眼,看着黑漆漆的房間,沒有睡意。
雖然她手裏握着夜非辰的承諾,但她還是在擔憂。
擔憂什麼?
明日,楚安萱隨她一道去景昭公府,到底能不能如她所願呢?
——
景昭公的壽宴,對魏安然來說,值得擔憂,對京城的另一些人來說,更是巨大的挑戰。
今夜,魏安然躺在榻上無眠,有不少人,也是無眠。
正懷齋裏,楚安萱對着鏡子,一舉一動都必須演練到完美。形如弱柳扶風,笑時要帶三分嬌羞,這些,姨娘都教過她的,說是男人最喜歡的樣子。
景昭公府裏,管家躺下後,又擔心明日宴席,覺得還得再檢查一遍,換了衣裳又往大廚房走去。
春風閣裏,葉秉竹和竹虛湊在一處,低聲商量,魏安然離京,是從南走還是往北走,是繞一圈掩人耳目,還是快馬加鞭速戰速決?
而此時的江南行宮裏,夜非辰落下一枚白子,對面的候逐靖摩挲了下巴,道:“王爺這步棋下的有些兇險了。”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明日魏安然在景昭公府拒親,且看宮中的動靜,若真出了事,就由葉秉竹的人帶她離開景昭公府,最後自己的人接應她……
就是不知道京城那邊安排的,是不是萬無一失。
若萬無一失,那他和魏安然從此再無相見可能。
倘若有閃失,……
夜非辰睜開眼,神色如常,卻心如擂鼓。
——
翌日,魏安然早早起了。
今日是景昭公的壽辰,按她和葉秉竹的交情,也得盛裝出席纔行。
等她收拾妥當,銅鏡前那道俏麗的身影讓她挪不開眼。
“小姐,您瞧瞧,打扮和不打扮還是有區別的吧。要我說啊,就是您平日裏太素了,這個不肯佩,那個不肯穿,如今您瞧,還是打扮了更顯氣色。”
瑞雲心裏想,就憑小姐這一身打扮,就是京中遍地是貴女又如何,在小姐面前統統失了顏色。
魏安然像是沒聽到她的抱怨,手摸上髮髻,抽出一支金簪來。
“這個收起來,太重了,壓得我脖子疼。”
“小姐!”碧月在後面氣得跳腳。
小姐怕不是忘了,今兒那不要臉的四小姐也跟着一塊兒去,可不能讓她搶了風頭。
魏氏正坐在院子裏喝茶,身上一件月白色衣衫,渾身上下乾乾淨淨,一點釵環佩飾都沒有。
見女兒聘聘走來,她笑了笑,拉過女兒的手,替她整理了一下衣裳,囑咐道:“早去早回。”
魏安然握上她的手,觸手冰涼,擔憂地說:“母親怎麼也不披個披風,如今天涼了不少,快回房吧。”
“不着急,我送你走了再回。”
“昨晚的螃蟹還沒有喫,等我回來了,讓楊嬤嬤熱了,再添一壺黃酒,我親手給娘剝螃蟹喫。”
魏氏笑了笑,沒有說話。
已經不早了,魏安然沒有多說,鬆開手,往外走去。
她踏出門去的同時,又回望了一眼。
母親站在樹下,見她望過來,臉上綻開一個微笑,仔細看時,眼角似乎有淚光閃過,但只一瞬就消失了,讓人懷疑是自己的錯覺。
魏安然笑着回過頭,心想:母親笑起來可真好看!
——
軟轎在角門停下,魏安然下了轎,就看見楚安萱垂手等在一邊,恭敬地像個小丫鬟。
而且打扮也很像。
她今日穿了一身淡紫色衣裳,臉上粉黛未施,只一支白玉簪子固定髮髻,看起來甚至不如瑞雲她們穿的好。
幸好江南水鄉養出來的女兒們自帶一股風流,弱柳扶風似的,淡紫的衫子映得她白皙如雪。似乎是因爲上次的懲罰,她清減了許多,細腰盈盈一握,眼睛一擡,水汪汪的,看人無情也多情。
哦,這次走的是嬌弱風。
就祝她脫塵出俗吧。
看見魏安然的軟轎落下,楚安萱早早就迎到轎前,低眉順眼地行了一禮,道:“三姐姐,萱兒這身打扮,沒有搶了姐姐的風頭吧。”
“太素了,根本不像是去賀壽,反倒像是給景昭公奔喪的。”
楚安萱聽了這話,臉上露出羞愧地神色來。
這話聽着怪耳熟的,自己好像對魏安然說過差不多的話,如今她藉機還了回來……
那就還吧!
等今日事成,你魏安然就得跪在我腳底下喊側妃娘娘。
姐妹倆出了角門,剛上了準備好的馬車,還沒走呢,就聽見外面傳來楚安潔的聲音,“三妹妹,等一下!”
魏安然忙掀開簾子。
楚安潔順着打開的簾子往馬車裏一看,趴在魏安然的耳邊輕聲叮囑,“三妹今日小心,這楚安萱絕對沒安好心。”
“多謝二姐姐提醒,我心裏已有打算。”
魏安然笑得雲淡風輕,隨手放下了簾子。
馬車噠噠跑在路上。
不知走了多久,楚安萱擡着眼,怯生生地問:“三姐姐,二姐姐跟你說了什麼呀?”
“她叮囑我別闖禍。”
“三姐姐是個穩重的,怎麼會闖禍呢,是二姐姐言重了。”
“四妹也該是個穩重有分寸的。”魏安然扭過頭,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說。
楚安萱眉頭微皺,眼底閃過一絲慌亂。
難道,她知道了自己的計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