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順帝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就把他晾在那裏。
夜非辰心裏暗忖,大哥這番話說得倒是聰明。
若皇帝接受他的自請,派他去兩廣,便是默認了他可以對慶王一派下手,那他順勢而爲,最後給弟弟安上個不得不死的罪名,也不是不可能。
若皇帝拒絕了他,便是放出一個信號,一個保住慶王,制衡朝野的信號。
那時,對他來說,這件事就不宜插手了,否則容易惹火燒身。
弘順帝沉默了片刻,又看着慶王,幽幽開口問道:“老三,你的意思呢?”
這便是給他機會了!
慶王上前一步,恭敬道:“大哥願爲父皇分憂,是國之幸事,但如今大哥已經掌管戶部,新舊交替之際,事務繁雜,兩廣又路途遙遠,來回頗費些時日,恐因此事分神。如今禮部事務已於年關前備好,想必十七弟正是閒散時候,再說他兩下江南,事情辦的頗爲圓滿,兒臣覺得,十七弟可去。”
夜非辰聽罷,先朝上首的皇帝行了個禮,又朝慶王行了一禮,“皇兄謬讚,十七愧不敢當。但適逢天災,災民暴動,此事事關社稷民生,十七定當萬死不辭,懇請父皇恩准。”
弘順帝看了他一眼,沒有說話。
大殿內一片寂靜。
就在此時,朱林河站了出來,說了一句:“陛下,微臣覺得慶王言之有理,先前兩次下江南,定王雷厲風行,果決行事,如今災民暴動漸起,必須儘快出發纔行,想必定王很有經驗了。”
朱林河並非有意幫慶王,而是存了私心的想讓夜非辰多積累些實績。畢竟自家寶貝小女兒早晚都是要做定王妃的,以後的日子安不安穩,就要看定王在朝堂中的地位安不安穩了。
此舉還是一石二鳥,又能給慶王和皇后做個順水人情,豈不妙哉?
榮王跪在前面,低垂着頭,誰也看不見他眼中的恨意。
朱林河,你給本王等着,等日後本王奪得大權,頭一個開刀的就是你!
弘順帝本就覺得老三說得有理,如今最信任的大臣也這麼說,他滿意的點點頭。
“好,那就辛苦十七跑一趟了,來人,擬旨!”
——
平定兩廣的人選就這麼迅速的決定好了。
弘順帝當天晚上就下了旨,夜非辰自然是樂意接旨,而慶王,原本還覺得此事猶如利劍高懸,如今也放心了。
當初葉秉竹和齊武侯府的事,夜非辰可是給自己遞過消息的,當初那就是給自己的投名狀,這十七明裏暗裏,已經是他慶王一派的了,此事由十七去做,最合適不過了。
而那個兩廣總督胡奕隆也是他慶王一派的人,這些年他在兩廣做總督,天高皇帝遠,無論是水運漕運還是鹽糧珍寶,都是發財的路子,每年這胡奕隆都要給他分得八成,他庫房裏的銀子半數來自這裏。
天下又有誰能嫌棄自己庫房裏的銀子少呢?
這胡奕隆做父母官不行,但搞錢有一套,自己留着他還有用處,這次必須想辦法把他給保下。
可該用什麼法子呢?
夜非辰知道慶王的意思,立馬快步走到他身邊,態度恭敬,“皇兄。”
慶王臉上笑開了花,他點點頭,“十七,今兒父皇爲兩廣的事遣散了宴會,你可要孤家寡人的回去守歲了,不然就去我府上,人多熱鬧些。”
夜非辰低聲道:“多謝皇兄邀請,若是放在往常,十七肯定很願去赴宴,可當下兩廣出事,不日我就要啓程,還是不去了。這次多謝皇兄賞識,十七如今的一舉一動都在陛下和有心人眼裏,皇兄還是避着些的好。”
“對對對,好好好!”
慶王這才恍然大悟,他拍了拍夜非辰的肩膀,“十七啊,好好幹。”
末了,又壓低聲音說:“日後哥哥是不會虧待你的。”
“十七多謝皇兄賞識!”
到了宮門外,慶王鑽進馬車後,與小廝低語:“趕緊先回去和王妃報個信,讓她開庫房,把定王府的年禮快馬加鞭的送過去,一定要快!”
“王爺,送什麼?”
“銀票!”
——
夜非辰看着慶王鑽進馬車,一回頭,就瞧見朱林河與榮王一道走了出來,他笑了笑,轉身迎上去。
“皇兄,真是對不住,十七搶了你的差。”
榮王不鹹不淡地說:“十七,到了那兒可得小心點,兩廣那地方山高皇帝遠,當地的官員都是官官相護,盤根錯節,等級制度森明,甚至私刑都是有的。災民暴動更是不長眼,你這番去可得小心着點,別磕了摔了,更別把自己傷了,反誤了自己性命。朱大人,你說本王說的對不對啊?”
“是,是,王爺說的對。”朱林河滿臉堆笑,連聲附和。
夜非辰泰然自若地站在那裏,眉眼間一片清冽之風,他一字一頓道:“皇兄,我這番去,就是想給百姓尋條活路。”
“活路?”
榮王冷哼一聲,轉身上了車,車裏傳來毫無感情的聲音,“百姓的活路就是仰仗我們的鼻息,你不用再尋了。”
朱林河等車馬走得差不多了,才湊近了叮囑夜非辰。
“十七爺,這爲官之道,不是要趕盡殺絕,而是做人留一線纔好,十官九貪,這些都是小事,你此番去,就是把那羣暴民給鎮壓下去,其他的事少插手。”
夜非辰眉心一跳,朝他作了個揖,“多謝大人提點。”
“十七爺,下官再多一句嘴,在皇帝的心裏,江南的事和兩廣的事都是一樣的,都不是什麼大事。”
那,什麼纔是老皇帝心裏的大事?
夜非辰不禁陷入深思。
朱林河冷冷看了他一眼,上了府上的馬車。
夜非辰,若你連這句話都想不明白,也就別娶我家小女兒了,你配不上她。
一陣寒風吹來,夜非辰被凍得一激靈,他腦中突然閃過一個念頭。
西北是大事,立儲也是大事。
而與這兩件事都有關的,不就是平原公,塞北總督彭粵安嗎!
等他坐進車裏,身上已經寒徹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