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玄若一臉懵。
夜非辰腳步都沒停,什麼話也沒說,徑直走進了另一處帳篷。
這個帳篷裏,已經坐了十幾號人,分列兩邊,涇渭分明。
一邊是大夏的官員,全是禮部的;
另一邊則是突厥使臣。突厥人蓄留全發,腦後編了數股辮子,右耳穿孔,配金銀珠寶等耳環飾物,身着翻領胡服,着皮靴,生的孔武有力,與大夏的文官形成鮮明對比。
坐在正上方的突厥首領名喚阿史德,三十來歲的模樣,出身突厥王庭的旁支,卻能說一口流利的大夏官話。
看見夜非辰進來,他學着中原人的樣子,給他行了一禮,“定王,您來了。”
夜非辰抱拳還禮,“今日端午,實在是事務繁多,來晚了,您見諒。”
阿史德擺擺手,笑得爽朗,“王爺這是哪裏的話,您要做的都是大事,我們這等閒人只需要欣賞大夏的龍舟賽就行,有次機會共襄盛舉,還是多虧了王爺的盛情邀請。”
夜非辰朝皇宮方向拱手行禮,“不是我的盛情邀請,是陛下的賞賜。”
此話一出,那些突厥人立馬起身,朝皇宮方向行禮,齊聲道:“多謝陛下賞賜!”
夜非辰擡頭看着,發現一人在其中,只是跟着站起來,未行禮也未開口,他便留心多看了一眼。
等衆人行完禮坐下後,他纔看清那人的面孔。
只一眼,便讓他心驚。
這人眼神如一波死水,波瀾不驚,看起來不像是普通使臣這麼簡單。
突厥來使是禮部一手操辦,夜非辰作爲禮部主事,與這幫突厥人打交道不下十遍,進出驛站也有許多次了,這人卻從未見過,有些面生。
夜非辰勾脣輕笑:“這位小兄弟怎麼瞧着面生?”
“這位啊,是我外甥阿史那,從漠北來上京路途遙遠,他自幼體弱,剛走到半路就水土不服生病了,一直養在驛站裏,今日纔算好些,能出來吹風了。有這種機會,我這個做叔叔的是一定要帶他出來瞧瞧的。阿史那,還不快給定王殿下行禮?”
阿史那往前走了一步,朝夜非辰行了個突厥汗國的禮節,“問定王安。”
此人說話中氣十足,並不像體弱多病的模樣。夜非辰甚至覺得,他不像是尋常人,身上甚至有隱隱的殺氣。
這種殺氣,也不尋常,他只在外公和舅舅們身上見識到過。這不是狠厲,而是真正在戰場的血泊裏滾打過的,纔會有的殺氣。
“不必多禮,今年多大了?”
“十八。”
夜非辰笑着拍了拍他的肩,“果真是年少有爲。”
阿史那隻覺得有一股難以抵擋的力氣在強壓他的肩膀,像是要讓他跪下,他不服氣的冷哼一聲,周身真氣流動,撐過了這個壓力。
夜非辰收回手,轉身時朝一邊的玄初看了一眼。
玄初跟了夜非辰這麼多年,自然是一個眼神便知道他要做什麼,這次也很快就明白。
玄初趁着人閒話時偷溜出帳篷,看了看四周,找了個隱蔽的出口,鑽進了樹林。
“王爺,我們突厥人是馬背上長大的,坐是坐不住,茶也不會品,不知王爺可否帶我們一起出去轉轉?”阿史德提議道。
夜非辰淡淡一笑,起身做了個“請”的姿勢。
這些突厥人心思活絡,瞧着是蠻人漢子,實際上心思卻很細膩,立馬就想明白了老皇帝讓他們來看龍舟賽的意思。
廷臨江邊的山坡上,向來是王子皇孫的休憩享樂之處,一年一度的端午節,各府的貴女小姐們都會來此觀賞。皇帝捨不得他的女兒遠嫁漠北,不知是聽了誰的主意,讓他們自己去挑大臣的女兒。
走了幾步,夜非辰輕咳兩聲。
玄若立馬明白他的意思,湊近了壓低聲音道:“主子放心,葉世子把人安排在咱們府的涼亭裏,他們已經到了,只要繞開那邊即可。”
夜非辰眉頭的結散開了。
玄若尚未離開,看見夜非辰這輕鬆的表情,心裏卻幽幽嘆了口氣,十幾日了,他還是頭一回見王爺這麼輕鬆。
阿史那走在隊伍中,目光一直落在夜非辰身上。
這些時日,他不止一次聽人們提起過定王,而且都是溢美之詞,他原本不屑,如今一見才知,用那些詞來形容夜非辰,還不夠。
漠北與回鶻人的長相差不多,只是同樣的深邃輪廓,在夜非辰身上,又添了份中原人特有的柔情,一雙眼睛明亮多情,在那張俊美的臉上,平添了幾分薄情之意。
呵!
大夏最多的,不就是薄情寡義之人嗎。
阿史那收回目光,擦了擦汗,覺得這中原的天實在是太熱了,自己的衣裳都溼透了,貼在身上好不彆扭。
這是什麼破天氣,還不如他們漠北呢!
——
“哎,龍舟賽馬上就要開始了,你怎麼還閉着眼?”
魏安然眼皮睜都不想睜,“吳杜若,你要看龍舟便去看,別管我是不是閉着眼,我就愛在這睡覺,怎麼了?”
“你想怎樣就怎樣,誰管你!”
吳杜若哼一聲,“這京城的賽龍舟,除了人多點,其他的也比不上江南的嘛,人家漢子們都是赤膊上陣,河邊觀看的都是女子,若有看上的人,就朝那艘龍舟上扔荷包,不光要比速度,還要比哪隊收的荷包多呢!”
嗯?這話術,怎麼有些似曾相識?
魏安然想了想,一拍腦袋,怪不得自己一見這丫頭就覺得熟悉,真是活脫脫年輕版的託依寒啊!
她睜開眼,“你想回去了?”
“誰啊,誰想回去!”
吳杜若扭過頭去不看她,“那地,不是什麼好地方,哪比得上京城好玩,有什麼好想的。”
魏安然早就習慣了她的口是心非,正想出言安慰幾句,就聽見身後傳來一聲呵斥:“你們是誰,誰准許你們坐在這裏的,你們知道這是誰的帳篷嗎?”